有一位北大的朋友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哈佛大學的校長來北京大學時,講了一段自己的親身經歷。有一年他向學校請了三個月的假,然後告訴自己的家人,不要問我去什麼地方,我每星期都會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然後這位校長就去了美國南部的農村,去農場幹活,去飯店刷盤子。在田地做工時,背著老闆吸支煙,或和自己的工友偷偷地說幾句話,都感到很高興。最後他在一家餐廳,找了一個刷盤子的工作,只工作了四小時,老闆與他結了賬,對他講:老頭,你刷盤子太慢了,你被解僱了。這位校長回到哈佛後,回到自己熟悉的工作環境,但感到換了另外一個天地:原來在這個位置上是一種象徵,是一種榮譽。這三個月的生活,重新改變了自己對人生的看法,讓自己復了一次位,清了一次零。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要放棄自己已有的東西,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幾年前,我們幾個年輕人下海、辦公司時,借鄧公南巡的東風,讓我們成為先富起來的一批人,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有了一個比較大的"舞台"。短短的幾年,資本規模迅速擴大,在商界也成為人人都在議論的奇蹟。伴隨而來的是各種榮譽、拍馬屁、合伙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作為30歲出頭的人,應該擺脫這種狀態,要離開這個公司,重新把自己放在最原始的狀態,讓自己重新開始。另一個原因是在此之前,有人把我的成功歸結為運氣好,並定量地總結了六個好運氣。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成功似乎不是來自於權勢,必然就是來自於好的運氣。我更看重的是自己能力的提高和培養,所以我下定決心,要讓自己重新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鍛煉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的能力。
剛一離開,許多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合伙人給我開了一個批判大會,主題是正本清源。我馬上提出抗議,這位合伙人也很坦率,對我講:"把你的名字借我,我罵你一年後,等我的威信樹立起來後,等公司穩定後,我再也不會罵你了。"似乎是我的錯誤,我太吝嗇,一個小小的名字都不願借給別人用一用。膽小的同事不敢與我往來了,見風轉舵,拍馬屁的小人更是遠離我而去。白天我並沒有感到有多痛苦,但每到晚上,我總是不斷地重複著一個夢,夢見許多人在流淚,不讓我離開,在不斷地喊叫:"我們需要你!"我也在不斷地流淚。等到醒來後,總是發現枕頭上有不少的淚水。
最近,我把這個夢講給了一位學心理學的朋友。她解釋說,做這個夢不是他們需要你,而是你太孤單了,你需要他們。這個夢重複了許多個夜晚,終於有一天,我病倒了,流了一身的虛汗,休克倒在了衛生間。等我醒來後,體力有些恢複,我打電話給在國外的老婆,她馬上通知在北京一位姓王的大姐來照顧我。這次經歷,使我的心理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真正勇敢地讓自己回到了人性最原始的狀態。心理強大了,意志變得堅強了。
幾年前,我寫了一本《茶滿了》的小冊子,有好幾位朋友問我,為什麼茶滿了不好?為什麼人的大腦沉澱的東西越多越不好?我說,我們只有讓自己處在一種空靈的狀態,處在一種沒有負擔的狀態,處在一種沒有污染的狀態,才能像一個空杯子一樣,給杯子里裝進智慧,裝進創造力。如果一個杯子滿了,沒有空間了,它就變成了一個沒有用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