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武 二十五、家法

第二天一早,李四叫來了王亮:「五萬塊錢,給那哥兒倆拿去吧。」

「哪哥兒倆?」

「就你那鄰居,收拾東波那哥兒倆啊。」

「四哥,這是……」

「前兩天你哥跟我說了,他們挺困難的。」

「這個……」

「人家也是為咱們辦事兒坐的牢嘛。」

「四哥……」

「你哥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說沒什麼大事兒,但得養倆月……」

「嗯,好好照顧他吧,我就不去看他了。」

李四就是這麼個人,有時讓人覺得不近人情,冷血至極,有時又讓人覺得特別溫暖。他不擅於表達內心情感,他只會去為親近的人做一件又一件的事兒。對人噓寒問暖的事兒,他一輩子都沒幹過。但是,不噓寒問暖並不代表李四不關心,或許在他心裡比那些表面上噓寒問暖的人還關心得多。

李四的老婆當年帶著孩子在他跑路半年以後去廣州找他,聽說李四都沒去機場接,只是靜靜地在家等著。唯一不同的是,李四在廣州的家裡笨手笨腳地做了人生中的第一頓飯。開了門見到老婆孩子以後只淡淡地說了句:「來了。」老婆孩子見到他以後哭得不成樣子,但李四回頭就去廚房端菜了。

王宇受了這麼重的傷,李四居然連看都不去看,放在別人眼中這是不可理解的事兒,但在王宇眼中,這才是李四的一貫作風。二狗也清楚,李四不去看王宇,那是因為他怕看見王宇那重傷的樣子,會心痛。聽說王宇沒生命危險了,李四就不去了。王宇的事兒李四全給辦了,肯定不用王宇操心。

李四的胸中始終有團火,雖然外面罩著一層厚厚的鎧甲,但是,他親近的人一樣會被他胸中的那團火所溫暖。

有些人是說了不做,有些人是只做不說,李四顯然是後者。

李四在當地的朋友不多,交際也不廣。他在社會上的朋友基本全是通過趙紅兵、沈公子、費四等人認識的。他有個原則:既然趙紅兵、沈公子是他最好的朋友,那麼他最好的朋友認可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人們都說:李四這樣性格的人在東北混社會遠沒在廣東混社會有前途。在東北,社會大哥通常都張揚、霸道、朋友多、能說能嘮,或許還懂點兒幽默,這樣才混得開。但是在廣東,江湖大哥可能需要的就是內斂、冷靜,能不說話的時候就不說話。

二狗也認為是這樣,如果李四不是這麼沉默冷靜,也不會短時間內在廣州成為黑社會大哥的左膀右臂,繼而飛黃騰達。

張岳敢於在做命案時,給李四打個電話就空手去廣州,那是他太了解李四了:⒈李四能在短時間內給他所有想要的東西。只要李四承諾了,就算是李四死了,他都會找人把東西交到他手裡;⒉那頓街頭大排檔里的燒鵝飯,吃過以後,李四就會把所有記憶咽在肚子里,無論被誰嚴刑拷打,都絕不會吐露一個字。

都說張岳在東北是混黑社會的天才,那李四又何嘗不是混黑社會的天才呢?只是,兩個人的表現形式不同、性格迥異罷了。

一般人都不愛跟李四聊天,因為聊幾句就變成了獨角戲。變成了一個人說,然後李四在那兒靜靜地聽,只是時不時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時間長了沒人願意和李四在一起說話,但沈公子總是挑戰極限,沒事兒周末就開車過去找李四喝點兒酒去。沈公子本來就是話嘮,連比劃帶說,但李四就是不搭話,偶爾點點頭。有時候沈公子被李四急得臉皮發青,站起來指著李四罵一句:「你丫說句話!」

李四笑笑不說話。

「你說話啊!」沈公子真急了。

「你讓我說啥啊?我這不聽你說呢嗎?」

「好,那我也不說了。我喝還不行嗎?」

沈公子就算是急赤白臉,也拿李四沒轍。

據說唯一能讓李四多說幾句話的話題就是聊小孩。李四每次聊起他的女兒來話會多一些。李四愛吹口琴,而且吹得特別好。口琴是20世紀80年代流行的樂器,現在早就沒人玩兒了,但李四沒事兒的時候就吹口琴。他不但自己吹,他還教他女兒吹。據說,那耐性不是一般的好。

李四的媳婦,也就是費四的妹妹,暫且把她稱之為五妹。五妹長相一點兒也不像他的幾個哥哥,長得很「嫵媚」,也算是個美女。但是呢,她的性格卻和她哥哥基本一樣,耿直、火氣大、暴躁,但心腸挺好。

據說有一年過年,兄妹幾人聚在一起打撲克,費四偷看了一眼五妹的牌,被五妹回手就扇了一耳光,然後五妹和費四兩人就吵起來了。這兄妹倆越吵越凶,最後五妹急了,上去就撓費四,費四捨不得打自己妹妹就沒還手,結果五妹還撓起來沒完了。他們三哥去拉架,結果五妹把三哥也給撓了。在社會上呼風喚雨的費四對他這個妹妹無可奈何,開門就想跑。打不了還躲不起嗎?費四一開門,發現李四正站在門口。

李四看見五妹在那兒追著費四連罵帶打,只啞著嗓子對五妹說了一句:「你消停會兒行嗎?」

據說五妹當場就「消停」了,不打了也不罵了,完全沒脾氣了,像個剛被家長訓過的小學生。

沒過五分鐘,剛才還打得天翻地覆的五妹和費四倆人又和好了,又說又笑,好像剛才那事兒根本沒發生過。看來,脾氣暴躁的人通常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費四喝酒時經常跟趙紅兵說:「咱們哥兒幾個,包括沈公子在內,都嚇唬不住自己家的老娘們兒。就比如高歡,你敢訓她嗎?她不訓你就不錯了。還得說是四兒,那是真厲害,把我妹妹歸攏得服服帖帖。我從小就琢磨,誰娶了我妹妹這輩子肯定得遭不少罪,但一物降一物,我妹妹是真聽四兒的。我還問過我妹妹,我問她四兒是不是在家總打她,如果四兒打她,那我就給她報仇去。結果我妹妹說,結婚以來四兒就沒動過她一指頭。紅兵你說邪不邪,你就看四兒那乾巴樣兒,我得比他高多少?得比他重多少?但是我妹妹從小就修理我。有時候她就拿著擀麵杖站在我家衚衕口等我,我被她嚇得放學都不敢回家。」

趙紅兵大笑不語。

五妹是團火,李四是冰水。火遇到冰水會怎麼樣?

五妹雖然脾氣暴躁,但心腸確實是好,熱心,樂於助人,人緣挺好。李四家所在小區的鄰居都稱讚五妹。

李四布施,五妹相當支持。而且,她和李四不一樣,李四有什麼事兒都不願意表現出來,但五妹想對誰好那是真好,熱情如火。從2003年春天開始,不知道多少孤寡老人、貧困學生被這一個像冰一個像火的兩口子感動了。

李四他們夫妻倆做得最多的就是幫助身邊的人和身邊人的朋友,而不是向中華慈善總會那樣的機構大肆捐款。他們不是在走流程,是真心實意地幫助別人。被幫助的人在得到他們的幫助時,應該會感受到他們真誠的心。

幫助人還分真誠的不真誠的?對,肯定分。什麼是真誠的?比如在汶川地震時捐款1.1億的天津鋼鐵大王張祥青先生,那就是真誠的。什麼是不真誠的?就比如小學時每到三月份,學校就勒令學生們去學雷鋒。二狗和同學們也不知道該咋學,一群人系個紅領巾,跑到郊區,挨家挨戶敲門,只要見到個歲數大的老頭就問:「大爺,你是孤寡老人嗎?你要是孤寡老人,我們幫你擦玻璃。」結果,一個孤寡老人也沒見過,一次玻璃也沒擦成,還挨過不少罵。

李四他們兩口子和二狗等人不一樣,他們絕對是真誠的。

放下李四兩口子不談,說說丁小虎和二龍。

血腸子二龍和丁小虎其實沒跑多遠,就跑到了郊區避風頭。他們根本就沒想到事情後來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沈公子給他倆發的簡訊不是:「你們明天再不回來,那以後也別回來了。」而是:「回來吧,聽說要對你倆執行家法了。」沈公子是在跟丁小虎和二龍開玩笑,但他倆當真了,第二天一早,就出現在了沈公子的辦公室。

通常黑社會都有家法的,但他倆還真不知道,趙紅兵居然也有。

那天,在沈公子的辦公室,他們領教了趙紅兵的家法。

趙紅兵的「家法」不是對肉體的摧殘,而是聲色俱厲的「家訓」。

趙紅兵這人一向和和氣氣,除了多年以來養成的和沈公子動輒張口對罵的習慣以外,無論對下屬還是對晚輩都有禮有節。二龍和丁小虎那天,第一次見到趙紅兵真動怒。

多年以後,二龍和丁小虎回憶起那天趙紅兵的話還欷歔不已:活了20多年,很多事兒,那天才明白。

據二龍和丁小虎回憶說,那天趙紅兵在說話時一直站著,嗓門罕見的大,整棟樓都聽得見。坐在沈公子辦公室沙發上的二龍和丁小虎被趙紅兵的聲音震得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過了十幾分鐘,趙紅兵訓斥完離開以後,二龍和丁小虎依然被嚇得發抖。

「你們為什麼敢去惹那麼大的事兒?是因為我肯定要幫你們嗎?是因為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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