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在演藝吧廁所一把推倒了二虎以後,當地江湖多年來的平衡徹底被推倒了。
李四依然故我,趙紅兵則愈加飄忽。
雙方進行實際意義上的交鋒那天,當地下了2003年的最後一場雪。東北的春雪天其實很暖和。
就在一個剛下完春雪的周末的黃昏,迷愣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來到了趙紅兵的公司。迷愣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沒人知道。有人說迷愣是實在摸不到趙紅兵的人影,來趙紅兵的公司探探底;還有人說迷愣被大虎硬逼著,去折趙紅兵的面子;也有人說,迷愣實在無法繼續忍受這種看不見敵人的折磨。
總之,迷愣來了。
據說,在迷愣去趙紅兵公司的時候,趙紅兵正孤身一人在夕陽下木然立在張岳的墓前。殘雪黃土中,一個已經半老了的漢子腰桿筆直地站在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墓前,究竟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迷愣是帶著五個人來的。當迷愣到趙紅兵公司的時候,趙紅兵公司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下班,只剩下幾個辦公室的門還開著。
迷愣當然沒有找到趙紅兵,但他卻在副總辦公室里看見了沈公子。沈公子剛打開辦公室的燈,在同事們都下班以後,他開始在辦公室練書法。沈公子從當年要給三姐寫情書開始練字,如今,已經成為習慣。而且,憑其實力,進入中國書法協會應該問題不大。沈公子練習書法是有原因的,雖然沈公子聰明透頂,但他卻缺乏趙紅兵那種沉澱在血液中的與生俱來的沉穩,練習書法,可以讓沈公子的性格中多一些沉穩與鎮靜。所以,每天下午員工下班後,沈公子都要練半小時書法才會出去應酬。
迷愣敲了敲沈公子的門。
「進!」沈公子頭都沒抬。
迷愣帶著五個人到了沈公子的辦公室,沈公子正在臨摩《快雪時晴帖》。
「趙老闆在嗎?」迷愣雖然不懂什麼是《快雪時晴帖》,但他看沈公子在那兒認認真真地練字,就認定眼前這個人是個文化人。即使是迷愣這樣的混子,對文化人多少也是尊重一些的。
「不在,最近他很忙,一直沒來公司。找他有什麼事兒?找我也一樣。」沈公子抬了抬眼,看了看迷愣。
「那你是?」
「我姓申。」
「哦,你就是申……」迷愣當然聽過沈公子的名號。不過迷愣能在省級重刑犯監獄中成為大哥,自然也非等閑之輩。沈公子這份淡定自若沒把他鎮住。
「嗯,我就是。坐,坐,都坐啊。」沈公子心裡已經明白了迷愣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我是大虎公司的客戶經理。大虎說讓我來和趙老闆談談上次你們公司拆遷的事兒……」迷愣沒坐,繼續對沈公子說。
「這事兒,恐怕輪不到你和趙老闆談吧!」沈公子的筆還是沒停,那一向很損的嘴又開始不說好話了。
「呵呵,看你說的,我就是來和他談談這事兒該如何解決。總這樣,對你們也不利。」
「非找趙老闆不可?」
「那是,趙老闆不會是不敢見我們吧?」
「哈哈哈哈!」沈公子放下筆,大笑。
「咋了?」
「那這樣吧,我告訴你趙紅兵在哪兒,你敢去找他嗎?」
「在哪兒?」
「半個小時前,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體育廣場斜對面,陸羽茶坊的二樓第三個包間和朋友喝茶,讓我過去。我這不正練字呢?所以沒去。現在你去,應該能找到他。」
「哦,那謝謝你。」迷愣還挺有禮貌。
沈公子不再說話,提起筆,寫下了「佳想安善」中的「善」字。
半小時後,迷愣到了陸羽茶坊。陸羽茶坊是當地最好的幾家茶坊之一,也是趙紅兵最愛光顧的茶坊之一。趙紅兵其實不愛喝茶,但是他經常把這裡當成他醒酒的場所。通常趙紅兵中午會和朋友或者供應商痛飲一場,喝完酒如果覺得有點兒暈,不能去公司,他就在茶坊喝茶醒酒。
迷愣在去陸羽茶坊之前是否和大虎聯繫過,二狗不得而知,但二狗敢肯定:迷愣在進入陸羽茶坊之前,肯定忐忑不安。因為:
⒈行蹤飄忽的趙紅兵會被他如此容易地找到嗎?難道沈公子真的是被他的激將法激怒了?
⒉即使找到了趙紅兵,他又該如何面對這個當地名頭最響的江湖大哥?是恐嚇?是直接動手?還是……
但迷愣還不得不去,因為,沈公子已經告訴了他趙紅兵在哪裡,如果迷愣不去,那就是迷愣不敢。迷愣是個比較傳統的江湖中人,面子上肯定過不去。
迷愣心裡犯嘀咕是對的,因為,他正在走進一個圈套。
從邁入陸羽茶坊的那一剎那起,就註定了迷愣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沈公子肯定沒中迷愣的激將計,迷愣倒是中了沈公子的激將計。
「趙老闆在包房裡嗎?我是他的朋友。」迷愣問服務員。
「在。」
「幾個人?」
「兩個。」
「哦。」
迷愣敲了敲第三間茶室的門。
「進!」
迷愣拉開了茶室的門……
包房裡,只有一個滿頭白髮的人,卻沒有趙紅兵。
滿頭白髮的人正盤腿坐在茶桌旁,耐心地用開水燙杯子。他,當然是表哥。
「表哥?」迷愣和表哥在監獄裡認識。他們都是大哥級別的,相互敬重。
「呵呵,迷愣,來,坐。」表哥微笑著,滿臉都是皺紋。可以看得出,表哥身上沒帶任何傢伙。
「看見趙紅兵了嗎?剛才服務員說他在這個房間。」
「嗯,他剛走。」
「是你倆在這裡喝茶?」迷愣覺得很費解。
「對,你找他有事兒嗎?」
「有事兒……他一會兒還回來嗎?」
「他?不知道。」
「那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迷愣,先別急著走。是趙紅兵讓我在這裡等你的,我在這兒已經等你幾天了。」
「什麼?」
「趙紅兵說,你會來的。」
「什麼意思?」
迷愣緊張了。迷愣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表哥。表哥只穿一件襯衣,黑色的大衣掛在衣架上。盤腿坐在茶桌前的表哥,身上的確看不出藏有任何傢伙。
迷愣放心了——他自己身上帶著一把雙管獵槍。
「咱倆敘敘舊。能不能讓這幾位兄弟迴避一下?」
「好吧。」
迷愣手下的那些兄弟都認識表哥,也都敬重表哥,表哥和迷愣一說話,這兄弟幾個全出去了。
迷愣盤腿坐在了表哥的對面……
十分鐘後,一聲槍響,一聲慘叫……
迷愣手下的兄弟趕緊拉開門,都被眼前的這一景象驚呆了……
迷愣手裡拿著雙管獵槍,自己卻倒在茶桌旁,臉色刷白,膝蓋上方,已經被鮮血染紅。
表哥神態寧靜地沏著茶。
五把長短不一的各式槍支對準了表哥。
表哥沒說話,繼續沏茶。
「你們都別動……」迷愣咬著牙、緊閉著眼睛說。
「大哥……」迷愣手下的小兄弟都迷糊了,實在弄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
「送他去醫院吧。」說完,表哥喝了一口茶。
「我崩了你!」迷愣手下的一個兄弟端起槍對準了表哥。
「別動……送我去醫院。」迷愣說出這幾個字都挺費力。
「用我幫忙嗎?」表哥對迷愣說。
「不用……」迷愣費力地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
此時的趙紅兵依然木然地站在張岳的墓前。天,已經徹底黑了,料峭的春風吹在趙紅兵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
寧靜的南山公墓中,「嘀嘀」的簡訊聲響起。趙紅兵拿出手機,三個字:「事,妥了。」
二十分鐘前,陸羽茶室內,曾有這樣一段簡短的對話。在這段對話過後,有人開槍打斷了自己的腿。
「你在為趙紅兵辦事兒?」
「對!」
「如果讓我找到趙紅兵,我會對他下手的。」
「你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你沒機會。」
「嗯?」
「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嗯?」
「迷愣,咱們認識十幾年了,咱們都是敞亮人,有些事兒,我不想跟你廢話了。」
「你想說什麼?」
「你有個姑娘吧,在讀高中?」
「我操你媽,表哥你什麼意思?」迷愣一下就明白了。
「我沒什麼意思,我就想告訴你,我的一個朋友,馬三回來了。昨天,他還跟我念叨了你姑娘。」
「我操你媽,表哥!你他媽的還算人嗎?大家都不容易,在江湖上討口飯吃,你居然對家人下手,你算人嗎?」迷愣算是個古典流氓,沒太沾染新混子的惡習,不傷及家人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