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喜宴 二十八、旋轉木馬

來參加趙紅兵婚禮的人共分為三類。一是趙紅兵家中的親屬;二是趙紅兵和張岳等人的嫡系兄弟;三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江湖大哥。張岳結婚時,來賓三教九流全有,趙紅兵結婚的排場就小多了,而且來賓中大多數都是自家兄弟。

江湖中人講究要面子、給面子。尤其是趙紅兵這樣的江湖大哥結婚,有些江湖中人是必須要來的,比如三虎子、李老棍子。

在趙紅兵的婚宴上,很多故人重逢了。

首先重逢的是劉海柱和大虎,大虎那紅臉蛋子忒顯眼、忒好認。

「大虎,你還活著呢?」劉海柱說。

大虎看了半天劉海柱,愣沒認出來是誰。也難怪,劉海柱的變化忒大,多年來一直戴在頭上的斗笠早就不戴了,20世紀90年代末常年戴個禮帽。以前他天天戴斗笠,別人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睛和眉毛,就憑他那斗笠認他,現在摘下了斗笠,反而沒人認識他了。他那部山羊鬍子雖然還在,但是比十幾年前短了許多。

「哈哈,我活得好著呢。」大虎沒認出來劉海柱是誰,但還是回了一句。

「你還認識我是誰嗎?」劉海柱看著大虎那眼神,就覺得大虎肯定不認識他了。

「哎呀,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是劉海柱!」

大虎的嘴巴張得老大,端詳了半天,又看了半天停在劉海柱身邊嶄新的賓士。

「柱子哥,柱子哥,真是你!」

「哈哈,操!」

「你現在發財了啊,柱子哥。」

「沒有,沒有,賣點汽車配件再修修車,賺點辛苦錢。」

「哎呀,我這十多年算是耽誤了。」

「出來就好,弄點錢做點生意,別再扯淡了。」

「哈哈,扯淡我也扯不過你啊。」

「我早就不扯淡了。」大虎說當年他扯淡扯不過劉海柱是實情。二狗曾經聽說過他們在20世紀80年代初的經典一戰,雖然至今二狗對他們那一戰中的很多細節都難以置信,但是二狗卻不止一次地聽人講起過。

話說20世紀80年代初劉海柱剛剛在當地的市區立棍時,以大虎為首的東郊流氓頗為不服。當時雖然二虎和三虎子尚且年少,不能幫大虎出來打架,但是當時大虎手下也有不少兄弟,沒事兒就來市區找劉海柱、李老棍子、張浩然這些成名的大混子火拚。

據說那是在冬季的一個雪夜裡,大虎等人終於在當地郵電局家屬院門口看到了穿著件黃色軍大衣已經醉得踉踉蹌蹌的劉海柱。看樣子,劉海柱剛在兄弟家喝酒回來。

昏黃的路燈下,大虎等人看見劉海柱孤身一人,而且,顯然,身上沒帶什麼傢伙。

當時大虎判斷,這絕對是滅掉劉海柱威風的好時機。

「劉海柱!」

「嗬哈?你是誰?」戴著斗笠的劉海柱喝多了,而且他根本不認識大虎。

「我叫大虎,東郊的,你聽過沒?聽說你挺牛逼?」

劉海柱喝得再多也聽出來了,這是找碴兒打架的。

「我他媽的不知道你是誰。對,我就是牛逼,你服嗎?我牛逼犯法嗎?」

「不犯法,但是我看不慣。」

「看不慣是吧?呵呵,你愛去哪兒告就去哪兒告去,別他媽的煩我。」劉海柱邊說邊走,根本就沒在乎大虎這些人。劉海柱這蔑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大虎。

「操!」

大虎等五六個人都拔出了三棱刮刀,朝劉海柱慢慢圍了過來。

昏暗的路燈下,看不清楚劉海柱的眼睛,但是看見他的山羊鬍子抖了抖,顯然是在冷笑。

大虎等人越走越近,劉海柱穩如泰山一動不動。

此時,經典鏡頭出現了:據說當大虎等人走到距離劉海柱約兩米時,劉海柱忽然一低頭,伸手向脖子後面一摸,然後奮力一拽,居然從自己脖子後面的軍大衣裡面拔出來一把長約一米五的鐵杴!烏黑鋥亮的大鐵杴!敢情劉海柱在20世紀80年代每天都帶著把鐵杴上街!大虎等人都以為劉海柱喝多了肯定沒帶什麼傢伙,萬萬想不到劉海柱居然變魔術一樣從身後的軍大衣里拔出來一把大鐵杴!大虎等人都驚得木了!劉海柱二話沒說掄起鐵杴劈頭蓋臉地朝大虎等人掄去。一寸長一寸強,大虎等人的三棱刮刀在劉海柱這掄得虎虎生風的鐵杴的凌厲攻勢下,片刻之間就成了廢物。劉海柱掄著鐵杴追著大虎從郵電局宿舍一直拍到了西沙坨子,把大虎拍成了個腦震蕩。此戰也是劉海柱奠定20世紀80年代初單挑之王地位的經典一戰。雖然劉海柱削了大虎這事兒肯定是真事兒,但二狗還是認為此戰有諸多疑點。

⒈劉海柱打架愛拿鐵杴這不假,尤其是以一敵多的時候鐵杴肯定是有優勢的,但是劉海柱至於每天上街都帶著一把鐵杴嗎?

⒉二狗小時候見過腰裡系著個草繩,背後背著一把寶劍的混子,但還真不知道背後背著把一米五的鐵杴是啥效果。再笨也能想出來,那肯定影響走路啊!

⒊鐵杴頭子的寬度至少25公分,怎麼可能奮力一拔就從窄小的後領口拔出來?

所以,二狗覺得不甚可信。但是傳奇這東西就是這樣,越是讓人難以置信,流傳就越廣,也就越讓人記憶深刻。

劉海柱是單挑的傳奇。在趙紅兵的婚宴上,第二對重逢的是單戀的傳奇。已經生了兒子的沈公子又見到了風采不減當年的三姐。沈公子和三姐兩個人的故事,二狗認為有點像每個公園裡都有的旋轉木馬,一前一後兩個木馬距離不超過半米,離得很近,但是,後面的那個木馬永遠也追不上前面的那個木馬。沈公子是後面的那個木馬,三姐是前面的那個木馬,他們的距離一直很近,沈公子曾經一圈又一圈不厭其煩地追著,但是,卻又永久地保持著那不遠不近的距離。

沈公子和三姐的生命中本就沒有交集。

公園的木馬即使變成了活馬也不可能有機會交配。

這就是命運。

二狗近年來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發獃,經常自己一個人目光獃滯地走到某個地方,然後愣神半小時。最愛去逛的地方就是虹口公園。秋日的黃昏,夕陽下,堆積著一些落葉。虹口公園那個破舊得少說有20年歷史的似乎從不停止的旋轉木馬經常令二狗駐足愣神,偶爾木馬上會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騎在上面,清朗地笑著,很是歡快。

看到孩子在笑,二狗也會跟著傻笑,但是也會想:這孩子大了以後,心裡肯定會像現在的二狗一樣裝了很多事兒。那時候的他,還會願意玩這世界上最殘酷最折磨的遊戲嗎?還會發出如此清朗的笑聲嗎?

三姐和沈公子的旋轉木馬遊戲結束了,他們倆在幾年前就關掉了電閘。

二狗認為真正睿智的人需要懂得兩點:一是拒絕,二是放棄。

學會拒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學會拒絕讓自己有點動心的人或者事兒更不容易,但是趙紅兵的三姐懂得拒絕,她頂住誘惑,拒絕了萬人迷的沈公子。結果是,到了今天她生活得很幸福,沈公子生活得也很幸福。

沈公子也是聰明人,當他被三姐無數次拒絕以後,他最終選擇了放棄,施慧劍,斷情絲。因為,他猜到了事情的結果。這有點像這大半年的股市,二狗身邊很多人都已判斷出了股市進入了下跌通道,但是真正勇於割肉出局者少之又少,即使是割肉出局了,過一兩個月還是忍不住進來抄底,結果是再次被深度套牢。沈公子不同,割了,就真割了。敢於放棄需要莫大的勇氣,更需要智慧。

「三姐,你是越長越好看了。」沈公子由衷地讚美。

「你老婆不在你就又出來胡言亂語了?」三姐抿著嘴笑。

「我說真的呢。」

「你老婆不也是大美女嗎?」

「那是,那是。」沈公子得意揚揚。

「聽說你有孩子啦?」

「是啊,我老婆這不沒來嘛,在家坐月子呢。」

「兒子還是姑娘?」

「兒——匝!」沈公子的「兒子」讀的不是「兒zi」,是「兒za」,特得意。

「長大了肯定跟你一樣!」也不知道三姐這話是罵沈公子呢還是誇沈公子。

「三姐,我有個想法。」

「你說!」

「以後讓你姑娘和我兒子搞對象吧,咱們訂個娃娃親,好不?」沈公子又壞笑著摸自己臉上的那隻燕子了。

「嗯?好呀,不過我姑娘可比你兒子大幾歲。」

「沒事兒,沒事兒。」兩個聰明人把可能發生的愛情留給了自己生命的延續。或許多年以後,他們的孩子都長大成人,他們今天這些話都已經成為了空話。但是,畢竟他們倆可能成為兒女親家,很值得期待。

吃飯時,三姐還拉著沈公子和她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沒人議論他倆的緋聞,因為大家都知道,十年前二人都沒發生什麼,到了今天,就更不可能了。

二狗知道,那天過後,沈公子洗掉了臉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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