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東北 五、無奈

趙紅兵、張岳等人玩歸玩,鬧歸鬧,其實聚在北京,更多的還是想談談將來的生意。

當時趙紅兵和沈公子大概有一百多萬現金外加一百來萬的欠條,張岳具體有多少錢二狗不清楚,總之應該不會比趙紅兵和沈公子少。但這個時候,他們手頭都沒有合適的生意。

雖然他們是在談生意,但是在別人眼中,他們幾個在北京是紙醉金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具體他們在北京每天吃什麼玩什麼趙紅兵可能早就忘了。但多年以後,趙紅兵仍然記得,有一天晚上,他們去亞運村那邊的飯店吃海鮮時,和一個計程車司機的對話。

由於沈公子只有一台車,而人卻有七個;沈公子的車是好車,好車就要給女人乘。所以,每次出去吃飯時趙紅兵和張岳都叫計程車。習慣了私車的趙紅兵和張岳雖然不適應乘破舊的夏利,但沒辦法,誰讓他們是男人呢。

「師傅,這車是一公里一塊六的。」計程車司機提醒坐在前排的趙紅兵。

「哦,看見了。」趙紅兵心不在焉地回答。趙紅兵這樣從沒愁過錢的人,就算是一公里16塊他也不大會在乎。

「師傅,去哪兒?」

「我忘了,我再問問。」趙紅兵掏出摩托羅拉328C給沈公子打了個電話。

「呵呵,看起來你倆都是有錢人啊?拿這麼貴的電話。」趙紅兵放下電話後,計程車司機說。北京的計程車司機就是愛聊,比東北人還愛聊。

「不算,呵呵。」趙紅兵說。

「去那兒吃飯的都是有錢人。您是哪兒人?」

「東北人。」趙紅兵濃重的東北口音早就暴露了自己東北人的身份。趙紅兵也從來都樂於承認自己是東北人,他很少離開當地,以前在部隊當兵的時候,東北人得到的評價都相當不錯:實在、勇敢、豪爽、幽默、膽壯心齊……多數都是褒義詞。

趙紅兵作為一個東北人,覺得挺驕傲,到了首都來也不丟人。

「呵呵,聽您的口音就知道您是東北人。」

「我們東北人在北京的多嗎?」趙紅兵問。

「最近這兩年,真不少。幹什麼的都有。」計程車司機師傅說。

「都是幹什麼的?」

「兄弟啊,看你挺實在,不瞞你說,現在你們東北的女人在北京當雞的挺多。」趙紅兵沒說話。相信任何一個東北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選擇沉默。

沉默的原因是:這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無法反駁。但,任何一個東北人都沒法說服自己去主動承認這個事實。就在幾天前,趙紅兵還親耳聽到張岳的小弟富貴要帶著幾十個女孩子去南方賣淫。

「那天我去理髮,一個你們東北的女孩子,長得挺好看的,說話也挺好,說是先幫我洗頭。洗著洗著她說:『大哥,咱們去裡面洗吧!』我說『行啊』,就跟著進去了。結果你猜怎麼著?我一進去,她就把衣服脫光了……你說說,這姑娘……」趙紅兵還是沒說話,點了根煙。「干點什麼不好,那麼年輕漂亮,非出來干這個……」計程車司機沒注意趙紅兵不願意聽他說這些,還在喋喋不休。趙紅兵還是一言不發。

「有些……可能是被逼的。」沉默了半天,張岳說了這麼一句。第二次入獄以後,張岳的脾氣明顯克制了許多。換在幾年前張岳聽到這些,就算不動手那也得開罵了。

「哎,這位先生,您還真別不願意聽……」

「要是我說你身邊的鄰居姐妹出去賣淫,你樂意聽啊?」張岳顯然是在剋制,但是嗓門還是大了一些。

「現在你們東北男的在北京混黑社會的也不少。火車站前的黑社會、桑拿里當雞頭的、迪廳里看場子的,你們東北人居多。」計程車司機根本不在乎張岳和趙紅兵的情緒,還在繼續說個沒完沒了。

這回,趙紅兵和張岳都選擇了沉默。

但計程車司機接下來的一句話,把剛剛被說得挺害臊的趙紅兵和張岳都逗笑了。

司機師傅當時是這樣說的:「當然了,東北人也不是都這樣,東北男人也不是都混黑社會,東北人好的也不少。比如看你們哥兒倆,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質的人,像你們這樣的人,肯定不可能去混黑社會。像你們這樣的人,我們首都人民還是熱烈歡迎的!」

張岳和趙紅兵都笑了,或許是苦笑。

「唉,說實話,我們開計程車的也不容易啊!上個月,我生了五天病,五天沒出車。結果,一算下來,我還賠了500塊錢。一個月30天,我有25天是在掙份兒錢,剩下5天,才是給自己賺錢。我是真不敢生病啊。」這計程車司機真是個話癆,話題一個接一個,轉變得忒快。

「是挺不容易的。」趙紅兵說。

「你說我多累?我多忙?我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看見了沒?這兒有個瓶子,要是沒時間找廁所,我就直接尿這裡了。有找廁所的空,說不定又錯過一個活兒……」

下了車,趙紅兵還曾和張岳有過一段簡短對話。

「這司機師傅話是多點,不過說的那些東西也挺在理的。」趙紅兵說。

「嗯,看樣子,他也挺不容易,一肚子話就想和別人說,呵呵。」

「哪裡都有窮人啊!北京也有這麼多窮人。」趙紅兵很是感嘆。

「嗯,他不是說他也下崗了嗎?他也是沒辦法生活了才開的計程車。」張岳說。

「下崗?啥叫下崗?」趙紅兵在監獄裡待的時間忒長了,連下崗這麼流行的辭彙都不懂。

「就是失業,沒工作。」

「哦。」趙紅兵若有所思,「那咱們倆算下崗嗎?」

趙紅兵這句話把張岳給問樂了。

「你上過崗嗎?是有工作的突然沒工作了才叫下崗呢。」

「我怎麼沒上過崗?我在銀行上過班!還有你,你不也在糧食局上了好幾年班嗎?」趙紅兵說。

張岳和趙紅兵今天第二次同時選擇沉默了。他們都想起,在十年前,他們的確都有著人人羨慕的「鐵飯碗」、「好工作」。但是,都被自己給折騰沒了。現在,他們在當地已經成了混子、黑社會的代名詞。如果不是鬥嘴提起,他們早就忘了他們還曾有過一份「正式工作」。

「咱們都是自己犯了事兒然後不去上班的,那得怪咱們自己,不能怪別人。現在說的下崗,那是國家的政策。咱們是主動的,他們是被動的。」張岳說。

「咱們比他們幸福。」

「對,咱們是比他們幸福。你坐滿了八年牢,我差不多坐了四年。咱們倆人都進去了兩次,他們根本比不了。」

「哈哈。」據趙紅兵說,剛出獄時他和張岳、沈公子、孫大偉這幾個人在北京沒心沒肺地玩兒了十來天,直到那天,他才想起來,的確得干點正事了。第一,他聽見計程車司機評價東北人的話,覺得挺不舒服,憑啥說東北人都是混黑社會的啊?我趙紅兵雖然已經從監獄裡幾進幾齣了,但是我趙紅兵非做點合法的生意不可。第二,趙紅兵也被這計程車司機的生活窘境震撼了,從小衣食無憂的他多少有點危機意識了。

「沈公子,你說咱們干點兒什麼呢?總不能這麼干待著吧。錢再多,也有用光那一天。」趙紅兵徵求沈公子的意見。

「你覺得你會幹什麼呢?」沈公子說。

「我的確是啥都不會幹。但是我知道幹什麼可行,而且我知道應該找什麼人來幹什麼樣的事兒。」趙紅兵說。

的確是這樣,趙紅兵雖然自己身無長技,但是具備領導最需要具備的素質:眼光獨到,統籌能力強,善於協調各種人際關係。

「前段時間,有個省城的在咱們那兒做房地產的老闆打電話給我,問我認識不認識做防水防漏的小建築隊,他在四中後面開發了個小區。看樣子,他是想把這活兒包出去。我琢磨著,要麼咱們把這活兒攬下來吧。他以前總帶政府的人來咱們這兒吃飯,我和他挺熟的。」

「你是讓紅兵當建築工人去?」張岳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每當提起小建築隊,張岳就會想起那些渾身泥濘一身汗臭的建築工人。

張岳和趙紅兵經商的思想有質的不同。張岳認為,自己是社會大哥,社會大哥一定要經營第三產業,比如經營經營夜總會、放放高利貸什麼的。已經有了這樣的江湖地位,再去干那些苦力的活兒,容易被社會上的人瞧不起。趙紅兵則不一樣,混到了現在,趙紅兵也很在意自己的江湖地位,畢竟上了這條賊船了,想下來挺難。但他不認為從事第二產業會對他的社會大哥形象產生什麼負面影響。他認為,只要是能賺錢的活兒,就可以去做,反正又不需要自己動手。

二狗覺得,這或許跟他們二人的出身有關。拋開趙紅兵和張岳的父輩不談,張岳的爺爺是土匪,自己不事勞作,靠打家劫舍活著;而趙紅兵的爺爺那是世代赤貧,闖到了關東後就是給地主耪青,就是靠自己的汗水吃飯。

出身不同,理念上多少就會有些差距。

「紅兵當然不幹活兒,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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