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搖滾 二十一、東波

第二天,王宇和李四收到消息,東波,要跟他們談談。

三年前,張大噶子已在一次酒後駕駛摩托車時撞上了樹,據說死相極慘,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的幾顆牙了。後來張大噶子的弟弟又回到事發現場,才發現他哥哥的牙齒都深深地「鑲」在了撞死他的那棵樹上。可見當時他摩托騎得有多快。

東波當時二十三四歲,已經成為張大噶子地盤上的頭號人物,其手段根本不次於李老棍子,直追張岳。

李四收到消息以後說:「找紅兵談談吧!」

二狗從小就認識東波,至今仍清楚地記得此人的經典形象。在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的那幾個夏天裡,他總是光著膀子,穿個藍色的短褲,瘦瘦高高的身材,高鼻深目,留著寸頭。他的長相十分特別,尤其是在一群純種漢族人中間更顯得極其與眾不同。在1997年秋天大連金州足球場進行的那場令國人無比窩火的比賽結果為2:4的中伊之戰中,二狗第一次看到伊朗的頭號球星阿里代伊。此人長得和東波完全一樣,只不過東波比阿里代伊黑一些,並且沒有蓄上唇的鬍子。

其實這些形象都不能稱之為經典,真正經典的是:他的短褲左手邊塞著一個大哥大,右手邊塞著一個斧頭!每天上街一分錢不帶,只帶這兩件家物什,終日以訛錢為生。看樣子,見到誰不順眼就掏出斧子來和人家干,打不過的話立馬掏出大哥大吹哨子。

千萬不要以為東波像曉波一樣是個初中都沒畢業的輟學者,人家東波是搞藝術的!藝術!他初中畢業後就上了當地的藝校。那個藝校是中專,中專畢業當時國家包分配。進了藝校只要不太差,只要不被開除,基本都能拿到畢業證,但是人家東波就愣是沒拿到!據說,他是近十年內沒拿到畢業證的唯一一人。這一切,只因他的畢業作品實在太彪悍。

東波在藝校的專業是器樂——鋼琴。

據傳畢業那天,在藝校的禮堂里,東波上演了令在場近兩千名觀眾終生難忘的一幕。或許,他這才叫藝術,但即使是藝術也是行為藝術,絕不是鋼琴藝術。

每年畢業時藝校都會讓學生表演一下畢業作品,學長笛的吹一曲長笛,學鋼琴的彈一首鋼琴曲,學舞蹈的上台表演一段舞蹈,然後由評委老師評分,決定該生是否能夠畢業。在藝校建校歷史上,尚無人卡在這一環節。直到東波出現,創造了歷史。

東波是學鋼琴的,當然要表演鋼琴獨奏,他選的曲目是《致愛麗絲》。據說,報幕的女同學剛把這曲目報上來,就引起了觀眾席的一陣騷亂。「我靠,居然彈《致愛麗絲》?我六歲的女兒都會彈!」觀眾們多數都鬱悶了,少數不鬱悶的還以為這是東波「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呢。

一身燕尾服的東波上台了。那個年代,當地穿燕尾服的人很少,他這身行頭把大家震了。他上台後深深地給大家鞠了個躬,十分符合國際禮節。觀眾和評委都鼓掌致意,平添了幾分期許。

半分鐘後,觀眾和評委們已經汗流浹背了。

「他彈的這曲子是什麼?」一位年近六十的評委和身邊的評委交頭接耳,他愣是沒聽出來東波彈的就是《致愛麗絲》。

「沒聽出來。」

「那剛才報幕的怎麼說的?」

「《致愛麗絲》吧?」

「不像!」年近60歲的老評委搖搖頭,他實在沒聽出來東波彈的究竟哪兒像《致愛麗絲》。台下的觀眾和評委議論紛紛,藝校的禮堂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但是東波依然面帶微笑,從容淡定地彈完了這首曲子。「這位同學,請問你彈的曲子是什麼?」老評委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在東波一曲彈罷時問了一句。「《致愛麗絲》啊!」東波的普通話不標準,說的是「致愛麗詩」,還挺有詩意。「哦,那你還會彈些其他的曲子嗎?」老評委擦了擦頭上的汗,想再給東波一個機會。「不會了。」東波依然面帶著微笑回答,再次深鞠躬,飄然下場。三年學習鋼琴的藝校生涯,居然只能彈奏一曲誰都聽不出來的《致愛麗絲》。

東波成了藝校歷史上唯一卡在畢業表演環節上的學生。但這,還不是東波在藝校干過的最彪悍最出名的事兒。他干過的最彪悍的事是他在二年級時有一次在宿舍里和同學們打賭。

據說東波這個人很講信用,無論賭什麼,只要輸了,一定願賭服輸。那天他和他的同學在宿舍里下象棋,約定好,誰輸了,就脫光站在宿舍窗台上大喊三聲:「我是傻逼!」很遺憾,東波輸了。「我可以拿著本書擋著臉站上窗檯喊嗎?」東波雖然臉皮比較厚,但是還沒厚到敢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台上脫光了喊的境界。「可以!但是你必須隔一分鐘喊一聲。」他的同學說。「好!」東波想了想,答應了。

隨後東波脫光了站上宿舍窗檯,用一本16開的大書遮住了臉。

「我是傻逼!」東波大聲喊。

「我是傻逼!」東波隔了一分鐘又喊了一聲。

在東波就要喊第三聲的時候,他的同學輕聲地告訴他:「東波,你把書拿開吧。樓下一個人都沒有,沒事兒。」東波聽完這句就拿開了書,定睛向樓下一看……樓下聚集著上百號人,有男有女,黑壓壓一片,都在仰著脖子對著他指指點點……東波一舉成名。由以上兩個事例可以看出,東波此人臉皮厚,膽大不害臊。丁小虎曾在多年以後對二狗評價過此人:「我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東波!」

「為什麼?」二狗十分不解。「正所謂人至賤則無敵,東波真是無敵了。他自己先把自己的臉不要了,他還能怕啥?」

話說回來,雖然東波臉皮厚了點兒,但是打架還是非常厲害的。隨身攜帶殺人利器斧子,看誰不順眼就剁。藝校肄業後東波無事可做,成了職業混子,很快就「戳」了出去。張大噶子死後,他成了理所當然的領袖級人物。

東波雖然出手毒辣,但他絕對稱不上是黑社會,只是地痞而已。但是即使他只是個地痞,也夠讓江湖大哥李四感覺棘手的了。令李四感到棘手的原因是:

⒈東波這人沒家沒業沒工作,絕對是個亡命徒。

⒉此人終日以訛錢為生,全市沒誰比他再能訛錢。他爛命一條,訛不到錢真殺人了怎麼辦?

所以,李四必須要找趙紅兵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這時趙紅兵、小北京正準備去醫院,他們也是剛剛聽說此事。

「紅兵,先別去醫院了,東波說要找我談談,咱們在這裡先談談怎麼辦吧。」

「四兒,這事兒是曉波惹的,給你添麻煩了。」此時的趙紅兵有些焦躁。

「紅兵,咱們之間就別說這些了。再說曉波也是因為遊戲廳的事兒和別人打起來的,是別人先欺負的他。」李四說。

「你弟弟沒什麼大事兒吧?」趙紅兵問王宇。

「醫生說搶救回來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現在還沒脫離危險。現在我爸媽在醫院呢。」王宇說。

「四兒,其他人傷得怎麼樣?」趙紅兵問。

「有幾個比較重的,都在醫院躺著呢。」

「他們的醫藥費、營養費,你可別差了事兒,先墊著吧。沒錢來我這兒拿,事兒是我侄子惹的,我也該出一部分。」

「紅兵,混了這麼多年社會,這事兒我怎麼能差得了呢?這點兒小錢我還是有的,你別操心了。」李四的遊戲廳日進斗金,這些錢對他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大事兒。

「昨天你的遊戲廳被砸了?」

「嗯,估計不是民族中學的學生乾的,就是東波乾的。」

「報案了嗎?」

「報案?呵呵,怎麼可能報案。是咱們先拿著刀去人家學校鬧事兒的。」

「那你說民族中學的學生會不會報案啊?事兒鬧得這麼大,不報案公安局肯定也知道了。」趙紅兵挺擔心。「這事兒的確有點兒大,這得叫群體性事件了。要是繼續搞下去,弄不好國安局都得找上門來。」小北京說。

「聽說東波這人挺難斗的。我早就聽說他成天拿把斧子訛人家錢,就是個亡命徒。」趙紅兵出獄後由於開飯店,認識了不少混子,對東波也有耳聞。

「難斗能難斗過李老棍子和二虎?我倒是不怕他跟我來狠的,我就是怕他教唆那些學生去報案。那些學生雖然下手也挺黑,但人家畢竟是學生,而且人又多,法不責眾。咱們那些人可多數都在公安局留著號,現在又在醫院裡躺著,公安局一抓就是一個準。要是公安局再從根上追究起來,又得把我開賭博性質的遊戲廳這事兒翻出來。得,我這遊戲廳也別想開下去了。當年二虎、李老棍子等人起碼還講點兒江湖規矩,但東波這人可沒什麼江湖道義可講,完全就是個無賴。報案,下黑手,沒他干不出來的事兒。」

「呵呵,那看來,只有張岳能收拾他了。我看張岳對付這樣的無賴最有經驗,要麼你和張岳一起過去和他談吧!」小北京說。的確,1993年當地的混子中,敢招惹趙紅兵的有,敢招惹李四的也有,但還真沒聽說誰敢去招惹張岳。

「別找張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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