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獄 三、當代土匪

趙紅兵出獄一個多月後,借口過生日,請了三桌朋友,又請了二狗等侄子侄女們,就是為了能夠見到曉波。

趙紅兵當時肯定心想:你二叔過生日,還特地找人請了你,你總該來吧?

曉波來是來了,但是比誰來得都晚,看樣子迷迷糊糊,頭髮亂七八糟,衣服皺巴巴,一看就是前一天肯定沒回家,不知道又在哪裡過的夜。

「曉波,你過來坐。」坐在趙紅兵旁邊的張岳朝曉波招手。

「張叔。」曉波睡眼朦朧地走了過來。

「你昨天晚上又沒回家吧!」趙紅兵強壓著怒火。

「昨天晚上在同學家住的。」

「誰家?為啥不回自己家住?」

「我不願意回家。」曉波頭都沒抬,隨口回了一句。

「是誰把你從小養到大?你有種你別姓趙!永遠都別回家!」趙紅兵本來想坐下來好好和曉波談談,但是看到曉波這一身痞氣,實在忍不住了。

曉波看見二叔真生氣了,也不敢答話,但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趙紅兵徹底被曉波這「無所謂」的樣子激怒了。

只聽見「啪」的一聲。從來沒動過曉波一指頭的趙紅兵居然抽了曉波一個耳光,這下打得可真狠。

「你給我說話!」那段時間總聽到哥哥的訴苦,再看到曉波這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趙紅兵盛怒。

「哇……」曉波居然哭了。

「二叔,我是不敢回家……我一回家我爸爸就打我……現在連你也打我。」曉波哭得很傷心。剛才在氣頭上的趙紅兵也覺得出手太重了,看見曉波哭得很傷心,他也心軟了。「曉波,別哭了,晚上我帶你回家。我跟你爸爸說,讓他不打你,好嗎?」

「嗯……」曉波哭著點了點頭。

趙紅兵的哥哥脾氣極其暴躁,一看到孩子犯了錯誤就大打出手:綁在樹上抽、吊起來打,都是家常便飯。他可能認為,只有下狠手才能讓孩子不敢再犯。他哪裡知道,他這是在給兒子傳達一個信息:只有暴力才能解決問題。在趙紅兵哥哥的暴力手段之下,曉波也日趨乖張暴戾,而且一犯了錯就不敢回家,只有在外面瞎混,過著半流浪的生活。這樣的教育方式,讓曉波在黑道上是越走越遠。

「曉波,今天二叔只跟你說一句話,這是你爺爺送我的一本書上寫的。意思就是說:用兵逞強就會遭到滅亡,樹木強大了就會遭到砍伐;強大的總是在下邊,而柔弱的卻總在上面。你懂嗎?」趙紅兵引用了《道德經》里的內容: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其實趙紅兵這句話不但是說給曉波聽,也是說給在座的張岳等人聽。畢竟大家都是兄弟,沒有尊卑之分,趙紅兵也不好意思去教育張岳等人該如何行事。

「嗯……」曉波似懂非懂。

「紅兵,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倒不那麼認為……」張岳想和趙紅兵討論討論。

「呵呵,不說了,咱們吃飯喝酒吧!來,祝我們的好大哥紅兵生日快樂!」小北京打斷了張岳,他怕趙紅兵教育侄子卻變成張岳和趙紅兵二人的爭論。

「生日快樂!」大家舉起酒杯,開懷暢飲起來。

飯吃了大概半個小時,張岳的傳呼「嘀嘀嘀」地響了。

「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兒,先走了。」張岳看完留言就起身說。

「呵呵,什麼事兒那麼急?不會是李洋急著要你回家交作業吧!」小紀壞笑著說。

「別瞎說,這是我們公司的事兒。」張岳邊說邊穿上了西裝外套。

「張岳,需要幫忙的話我帶幾個人過去?」李四清楚,有可能是張岳的哪個手下在討賬時遇到了麻煩。

「四兒,不用,這點兒事兒我自己就能辦,你們繼續喝酒吧!」張岳說得輕輕鬆鬆,轉身往外走。

「張岳!」趙紅兵叫住了張岳。

「啥事兒?」張岳回過頭來。

「小心點兒,有事兒給小申打傳呼。我們大家都在這裡,等你回來咱們繼續喝,你不回來我們誰也不走。」趙紅兵其實很擔心張岳,但畢竟他是主人,大家剛剛坐在一起吃上飯,他也不好意思先離開。

張岳朝趙紅兵笑了笑,沒說話,轉身走了。

「張岳現在業務挺忙嘛,呵呵。」趙紅兵看著張岳的背影說。

「呵呵,忙?那你是沒見到他剛放出來那會兒。」李四說。

「那會兒怎麼樣?」趙紅兵問。

「張岳剛放出來那時候,工作沒了,連口飯都沒的吃。他也不好意思回家,就靠著咱們兄弟幾個接濟活著。那時候你們的旅館也不開了,他連睡覺都沒個地方,就睡在我的錄像廳里,錄像廳里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他蓋著個軍大衣在我錄像廳里睡了足足三個月。張岳這人平時乾淨不?那幾個月他是真埋汰。除了被咱們兄弟幾個叫出去喝幾頓酒,其他的時間就在那沙發的最後一排躺著,那叫一個慘!而且張岳這人你也知道,自尊心特強,我們給過他多少次錢他都不要。請他吃飯可以,但給錢他絕對不要。他總說,他過段時間就上班了,能賺到錢了。」費四被二虎復仇後多少落下點兒殘疾,不能開車了,就開了一家比較大的錄像廳。

「那他上班了嗎?」

「上什麼班,他這樣勞教過的去哪兒找工作?他在費四的錄像廳睡了大概三個月,就在錄像廳里碰上了那個蔣門神,就是那天你出來時咱們一起喝酒的那個,他倆是獄友。蔣門神見到張岳後,說他姨夫有筆錢收不回來,問張岳能不能出面幫他要一下。在監獄時,蔣門神見識過張岳的霸道,所以想找張岳去幫他要賬。」小北京說。

「那張岳就去啦?」

「張岳聽完蔣門神的話,二話沒說,直奔咱們飯店,拿起一把剔骨鋼刀就走了。我問他幹嗎去,他說去幫費四剔豬骨頭做菜。我還琢磨呢,敢情張岳是想向廚師方向發展?哪知道,他第二天就把那刀還回來了。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穿著一身新的毛料中山裝,皮鞋鋥亮,頭髮也理了,看起來特精神。」小北京說。

「他拿那把剔骨鋼刀幹嗎去了?」趙紅兵知道,張岳拿這把刀肯定沒幹好事兒。

「他把欠蔣門神姨夫錢的那個人給綁了,兩條胳膊兩條腿各捅一刀。然後給欠錢的家裡人打電話說:下午不還錢,他就殺人;如果報案,等他出獄後就殺他們全家。」

「然後呢?」

「下午欠錢的家人乖乖地把九萬多塊錢拿來了。蔣門神的姨夫二話沒說,當場拍給了張岳三萬,張岳一下就發了。蔣門神的姨夫是做建材的,欠他錢的不少,張岳又幫他連著要了幾次。很快,張岳也出名了,全市這些死賬、三角債什麼的都去找他,他乾脆辦了個討債公司。富貴、表哥也是張岳的獄友,後來也跟著張岳干。現在全市就數張岳最牛逼了,連李老棍子他們見到張岳都繞著走。」

「他沒錢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幫幫他?讓他這麼鋌而走險!」趙紅兵覺得心裡特別不舒服。「費四不是說了嗎?大家都要給錢或者借錢讓他去做小本生意,他就是不要啊!他這人你還不了解嗎?」李四說。趙紅兵沒話說了。

「張岳這人真的是沒得說。別管現在在社會上混得多好,咱們兄弟幾個無論誰隨便一個傳呼,他事兒再多也能放下跑過來。他一喝多,就念叨他剛放出來那會兒咱們兄弟都怎麼照顧他了,把我都他媽的聽煩了。不就是我們幾個請他吃了幾個月飯嗎?至於把他這麼個純爺們兒感動成阿慶嫂嗎?他一提這事兒我就罵他,別說管他幾個月飯,管他一輩子飯又能怎麼樣?他這點可不如他爺爺。聽我爺爺說,以前他爺爺專吃大戶,到了哪個大戶家裡,帶著一群人,一吃就是倆月。」費四挺不理解,為什麼他照顧了張岳三個月就把張岳感動成那樣。

兩年的監獄生活,讓本來就脾氣倔犟的張岳更加暴躁。憋在費四陰暗潮濕甚至有些霉味的錄像廳里的三個月,張岳又嘗受到了沒錢的痛苦。由於從小家庭成分不好,張岳自尊心極強,他急切地想成為人上人。那三個月,張岳可能每時每刻都在想如何發達。「我要富貴!」應該是張岳在那段時間裡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所以當蔣門神不經意間給他一個機會時,張岳毫不猶豫地牢牢抓住了。「無論做什麼,我都要做得最好。」這是張岳最常說的一句話。

張岳不算是黑社會,他是現代的土匪,20世紀90年代市區里的山大王。因為黑社會也要講究策略,通常不會輕易動手,而且總是官匪勾結。而張岳則完全是混世魔王一個,誰把他惹火了他就對誰下手,下手從不留情。

「費四,那你是沒落魄過。」張岳和趙紅兵從上高中就是最鐵的哥們兒,趙紅兵非常了解他。

「我怎麼沒落魄過,四兒我倆當年不是也跑過路嗎?」

「你倆那他媽的也叫跑路?當年你們倆到北京的時候酒還沒醒呢!一個個紅光滿面,有你倆那麼跑路的嗎?」小北京還記得當年費四二人跑路時的情景。

「我倆要不是跑路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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