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獄 四十六、謝謝你們,終於抓到我了

時間在那一刻定格。

土豆死了,死相非常難看。據說他死的時候表情很錯愕,至死還緊緊地抓著他的那把沒能打響的噴子。

幾秒鐘前,這還是個鮮活的生命,叫囂著與三扁瓜鬥狠。如今,作繭自縛,這個鮮活的生命已經變成了一具僵硬的軀殼。

手裡依然端著獵槍的三扁瓜,表情和土豆一樣,滿臉錯愕。他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他是來廢了趙山河的啊!可現在發生了什麼?他槍殺了和他素無仇怨的土豆!他殺人了!

三扁瓜端著槍的手開始顫抖。據說,這是他拿了幾年槍以來第一次開槍,就是這一槍,就殺了一個人。

可能,他倆都認為自己是條漢子,是個敢做驚天動地的大事的漢子。可在這件事過去以後的20年中,了解此事的混子每每提到這次槍戰,對他倆的評價多數情況下都是三個字:倆虎逼!

關於「虎逼」這個辭彙,二狗在前文中已經作過解釋:虎逼雖然做事不考慮後果,但多數情況下也是講義氣、敢作敢為的。虎逼和漢子有一些不同,漢子是講義氣、有擔當,又懂得適當的忍耐。虎逼多一點耐心、多一點頭腦,就會成為一條漢子。如果三扁瓜懂得忍耐,殺的是趙山河或者陳衛東而不是土豆,那麼他也會被人稱之為「漢子」,而不是「虎逼」。

三扁瓜獃獃地站了六七秒後,拿起槍轉身就向飯店外面跑。他知道,他不得不跑路了。

等他想開摩托車跑的時候,發現驚慌失措之下鑰匙已經丟了。他扔下摩托開始跑,很快就消失在街的盡頭。他開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

這輛扔在青原鹿門口的摩托車,成了公安局破案的第一線索。這個摩托車在車管所登記的車主,是趙紅兵。

據說,三扁瓜在亡命天涯期間,曾在長白山上吃野草、樹根度日,還曾上過大興安嶺過著野人般的生活,也曾到過呼倫貝爾草原為當地的牧民打草,食不果腹,嘗受了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兩年以後,在霍林河煤礦的一個小工地打雜的三扁瓜被捕。當警察給他戴上鋥亮的手銬時,三扁瓜長長地舒了口氣,表情前所未有的輕鬆,一臉微笑。

「謝謝你們,終於抓到我了。」三扁瓜對抓他的警察說,眼睛裡流露出感激之情。他過夠了這樣的日子。出現在他面前的三個穿著綠色警服的人民公安,對於他來說,是閻王爺,更是救苦救難的南海觀世音菩薩。

這就是生不如死。

共和國有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卻沒他的容身之所,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安穩地睡上哪怕10分鐘。或許他曾經希望,那天在青原鹿被打死的是他,而不是土豆。

事發當天晚上,趙紅兵被刑警隊帶走。原因有二:一是兇犯停在飯店門口的摩托車是他的;二是趙紅兵與上次在醫院的槍案有關。公安局不找他找誰?

幾天後,刑警隊鎖定了兇犯,並且確認趙紅兵與此事無關,將趙紅兵釋放。趙紅兵出來後的第二天,他的飯店裡來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高歡的媽媽。「阿姨您來啦,小申去泡茶。」趙紅兵趕緊招呼。只見高歡的媽媽徑直朝趙紅兵走過來,「撲通」一下,給趙紅兵跪了下去,雙手抓住了趙紅兵的腿。

「求求你,放過我女兒。」高歡的媽媽滿臉是淚。

「您怎麼了?」趙紅兵被驚得不知所措,趕緊連拉帶拽地將高歡的媽媽扶了起來。

「求求你,放過我女兒。我不想讓我女兒將來守寡。」高歡的媽媽繼續說,依然抽泣不止。

「阿姨您這是怎麼了?我和高歡很好啊。」趙紅兵依然不解。

「我知道你在外面的名聲,我也知道你現在又和一起殺人案有關。你這樣下去,我女兒肯定得守寡啊!我求求你,放過我女兒吧。」高歡的媽媽說著又要下跪。趙紅兵明白了,高歡的媽媽是知道了他的一些劣跡,想逼他和高歡分手。「……我和高歡現在很好啊。」趙紅兵從來沒想過要與高歡分手,他一直以為,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你知道嗎?你這樣會害死我的女兒!」高歡的媽媽帶著哭腔喊。

「那您說怎麼辦?」

「和我女兒分手,永遠不要再和她聯繫。」

「那您為什麼不問問高歡的意見?您也可以去說服她啊。」

「她不聽我的話。如果你不和她分開,那我今天就死在這裡。」高歡的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了。

「阿姨您冷靜一下,休息一會兒。」趙紅兵也動容了。他能夠理解高歡媽媽的所作所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源自母親對女兒真摯的愛。

「求求你了……」高歡的媽媽嗚咽著,說不出別的話,只會說這句話。

「……我晚上就和高歡說分手的事兒,阿姨您放心吧。」趙紅兵思考良久,輕聲地說出了這句話。趙紅兵此時心亂如麻,他真的放不下高歡,但又不得不同情眼前這個他的至愛的母親。「謝謝你了。」高歡的媽媽又跪了下去。趙紅兵再次扶起了高歡的媽媽:「阿姨您放心吧,晚上我給高歡打電話。」

「謝謝你了……」高歡的媽媽渾身顫抖著。

趙紅兵和小北京兩個人把高歡的媽媽送回了家。

可能在高歡媽媽的心中,趙紅兵是個惡魔。

「你真的要和高歡分手?」在回來的路上,小北京輕聲地問。

「嗯……」

「你捨得和高歡分手?」小北京有點急了。

「……或許我和高歡分手,對高歡真的有好處。」半晌,趙紅兵說,「也許,高歡的媽媽說得對。」

小北京不再說話,遞給了趙紅兵一支煙。

當天,趙紅兵給高歡的宿舍打了電話。

「什麼時候放假?」趙紅兵故做輕鬆。

「還有一個星期,很快就能見到你了。」電話那邊的高歡興高采烈。

「嗯,高歡,有件事兒想跟你說。」

「什麼事兒?」

「……我們分手吧!」趙紅兵鼓足勇氣,憋出這一句話。

「你怎麼開這樣的玩笑?呵呵。」高歡彷彿聽出趙紅兵語氣有點不對,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但也故做輕鬆。

「我沒開玩笑,真的。」趙紅兵狠下心又說了一句。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高歡的聲音很輕。這個女孩子就是這樣,越激動的時候表現得越冷靜。

「我喜歡上了別人。」

「這不可能!」高歡說。

「我們分手吧,現在我不喜歡你了。」趙紅兵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我不相信!剛才你說的是騙我的,對嗎?」高歡的聲音顫抖了。

「沒有,我不喜歡你了。你回來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聯繫了。」

「你……」

沒等高歡說完,趙紅兵掛掉了電話。他怕再聽高歡說一句話,自己就會改變主意。

電話掛掉後,趙紅兵肝腸寸斷。

當晚,趙紅兵和小北京二人喝了四瓶白酒,小北京人生中第一次醉酒。趙紅兵當晚被送到醫院——飲酒過量導致胃出血。

趙紅兵和高歡再次見面時,已是6年之後。那時的高歡,已為人母。

趙紅兵幾天後從醫院出院,回到飯店。他收到了高歡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體依然雋秀。趙紅兵沒有拆開,把它放了起來。

他不敢看。

他什麼大事兒都敢幹,但他看不得心愛的女子心碎。這封信,分明就是高歡那顆碎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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