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談判 三十六、農村黑社會

在20世紀80年代,東北的農曆春節極其熱鬧,正月十五以前很少有商鋪營業,這段時間大家都很閑,親朋好友們整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大年初九,兄弟幾人聚在了李四的撞球室,討論如何對付二虎,準備討論完後就去飯店喝酒。那天,二狗和曉波也跟著去了。當天大概有十幾個人在李四那裡打撞球,他們兄弟圍著李四的收銀台說話。

「咱們去年打了一年架,想不到過個年還得打架。」去年重傷過兩次的小紀抱怨。

「這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小北京坐在李四的桌子上,笑眯眯地說。

「呵呵,說這些都沒用,反正這次架我們必須打。」趙紅兵說。二狗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趙紅兵和小北京關係那麼好,他倆一個是一句廢話都不願意多說,另外一個是多數情況下只說廢話。

「不就是個二虎嗎?」費四根本不怕曾經是他手下敗將的二虎。

「費四,二虎肯定怕你,因為你是大虎啊。」小紀說。「虎」是東北方言,翻譯成標準漢語就是「莽撞、無所畏懼、做事只圖一時痛快、不計後果」。這個詞的詞性是形容詞,通常和「逼」連用,「虎逼」這個名詞既是褒義,也是貶義。因為無論誰被稱做虎逼,都足以證明此人打架勇猛,但同時,也說明此人無頭腦。

「嗯,也是,張岳進去以後,費四就是咱們兄弟里的頭號虎將了。」孫大偉一本正經地調侃費四。

「別瞎扯,我肯定還廢了他!」費四又瞪起了他那雙大眼。

趙紅兵生平從不怕任何人,但是他說過,他一怕張岳瞪著眼睛撇著嘴咬牙,二怕費四瞪著眼睛喘粗氣。這兩位有了這個表情的時候,就算是趙紅兵,也攔不住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一會兒該吃飯了,咱們說說為什麼二虎今天才找上門來要醫藥費。」趙紅兵說。大家也都有這疑惑,因此,一提到這事兒,大家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小北京說話了。「我認為有五個原因。」小北京這話一出口,大家都知道,小北京又要長篇大論了,於是都靜靜地聽著沒插話。小北京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二虎被費四廢了以後在醫院裡躺了小半年,在這小半年裡他沒辦法報仇;等他出院以後,咱們已經開始與李老棍子連續惡戰,他也樂於坐山觀虎鬥。

第二、他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弟弟三虎子,在醫院那次折了進去,所以二虎那邊也是元氣大傷,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和我們抗衡。

第三、他是無賴,成天靠訛人家的錢活著,而現在咱們手頭也算有幾個小錢了,他又有要醫藥費的借口,不訛咱們他訛誰?

第四、現在四兒在江湖中的地位和一年以前大不一樣,一年以前你只是個出手狠辣的毛頭小子,但經過和李老棍子的幾次惡戰,現在已經是響噹噹的人物。二虎可以敗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但是他不能敗在和他齊名的人的手裡。敗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他可以說是遭了暗算;但如果敗在一個和他齊名的大哥手裡,他以後就要矮上三分。在四兒成名的同時,二虎的心理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所以,他就算是豁出老命,也得把這面子賺回來。

還有第五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四兒現在安安分分地經營撞球室,如果他總派人來鬧,那肯定是無法繼續經營下去。商人,都是求財的。他抓住了四兒這個心理弱點,所以敢來訛錢。

綜合以上五點,我們就可以分析出,二虎為什麼過了一年多才來找我們了。」小北京總結道。

「精闢!」李四由衷地讚歎。

「那我們就讓二虎看看,我們是不是做了生意以後就怕他了。」小紀被二虎扎過,終於有了報仇的機會。

「找人,約二虎明天晚上出來。就約到你的撞球室,跟他會一會。」趙紅兵說完,捻滅了煙頭。

「用不用把柱子哥再找來?」孫大偉有點膽怯。

「不用了,我們自己解決。劉哥已經幫我們夠多了,現在他也有自己的小生意,別去煩他了。」趙紅兵說。

「走吧,喝酒去!」小北京說。

李四隨後找了個小兄弟去通知二虎,讓他明天晚上過來「拿錢」。然後幾個人浩浩蕩蕩地去了飯店喝酒。

席間,趙紅兵又喝多了。小北京和小紀輪流背著他回旅館。

費四和李四帶著二狗和曉波回到撞球室,說是有煙花放。孫大偉過了一會兒也跟了上來,他說好像是忘了鎖租書室的門。

接下來這場血戰是二狗親眼目睹的,到現在已經過去了20年,但二狗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血戰的每一個細節。

二狗同時還記得,那天血戰的時候,天空上有很多絢麗的煙花。這些煙花在記憶中只有圖像,沒有聲音。一如記憶中血戰的場面,只剩下一個個彷彿黑白電影一樣的片段,沒有廝殺聲,只有汩汩的鮮血。每一個場面,都足以將常人嚇得肝膽俱裂。那天,在圖書館門前那條一向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沒人圍觀這次群毆,沒人敢圍觀這次群毆。

李四回到撞球室以後,拿出了一大把「鑽天猴」,讓滿頭裹著繃帶的王宇帶二狗和曉波出去放。曉波放第一個「鑽天猴」的時候就傷到了,「鑽天猴」上天的時候,燒到了眼睛和鼻樑之間的那個部位。曉波是個堅強的孩子,連哭都沒哭。不過這可嚇壞了李四等人。畢竟是剛把趙紅兵的侄子帶出來就傷到了,回頭沒法面對趙紅兵。「大過年的,不吉利,有血光之災。」孫大偉打趣說。孫大偉又說中了,他簡直就是中國當代的諾查丹瑪斯。孫大偉話音剛落,王宇就沖了進來:「二虎他們來了,來了兩車人。」二狗先沖了出去,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一出去發現的確是兩車人。

一輛農用三輪車上,起碼坐了20個人,擠得七扭八歪,像是雜技團一樣,人正紛紛往車下跳。另外一輛是三輪摩托,就是東北常見的那種用摩托車改裝的三輪車,前面是摩托,後面是一個小棚子,從後面開門。通常裡面可以坐三四個人,但是那天那輛三輪摩托的後門開了以後,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跳了出來。二狗現在回憶,那天從那輛三輪摩托上跳下的人起碼有9個!天知道他們在裡面是用什麼姿勢擠的。總之,二狗每當回憶起那天那個三輪摩托上跳下來的人,就想起電子遊戲《名將》里,第六關那些從一個個暗門中走出的小兵,彷彿無窮無盡。

郊區的流氓團伙就是有城鄉結合部的特色,不但交通工具比較農村,而且使用的武器除了槍刺、管插以外,還有鐮刀、鎬頭等農具。那天,二虎等人沒帶槍,全是冷兵器。可能,他們來市區也只是想立威,不是想殺人。一分鐘後,二虎等人站在了門口。從三輪摩托上出來的人個個拚命地抖手和腿,估計是麻了。「你們還要命嗎?」費四根本沒廢話,邊吼邊舉著一把鐵杴沖了出去。這把鐵杴,也是那天孫大偉、李四、費四、王宇四人唯一的武器。費四這一衝加上沖著人群沒頭沒腦拍的這一鐵杴,不但極具氣勢,而且打得二虎等人措手不及。李四等人跟著這一鐵杴沖了出去,他們想跑。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被堵在撞球室里,這就是個死局。

費四這一鐵杴拍在了二虎的肩上。二虎雙手抓住了鐵杴的把,奮力要奪。緊跟在費四身後的李四奮起一腳,踹在了二虎的胸口。本就是腿跛的二虎撒開了抓住鐵杴的雙手。

費四又拿起鐵杴亂掄起來。二狗看得清楚,費四瘋了一般揮舞著鐵杴,他眼前已經分不清是敵是我,他有好幾下砸在了孫大偉和王宇的身上。

對方人太多而且手裡都有傢伙,他們無法突圍。

最先挨扎的是走在最後面剛出圖書館的孫大偉,他被一管叉扎倒在地,然後被圍攏過來的人猛踩。孫大偉雙手抱頭,根本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二狗猜測,當時踩孫大偉最狠的那個,肯定是個農民,因為他踩的姿勢一點都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像農民在刨地。

李四看見孫大偉倒下,回頭去救孫大偉,離開了費四。四個人一開始保持得很好的隊形散了。

李四搶過一支管叉,連砸帶捅,打跑了圍在孫大偉周圍的幾個人。他伸手去拉孫大偉的胳膊,一拉之下,李四覺得軟綿綿的,好像孫大偉已經沒什麼反應了。原來,孫大偉的胳膊已經被鋼管打得斷了幾處。李四單手抱起了孫大偉的腰,一把推回撞球室:「快回去!」李四把孫大偉推進撞球室後,站在了門口。同時,他的肩膀被槍刺狠扎了一下。

李四身負重傷還在奮戰的時候,失去了李四保護的費四在拍倒了幾個人後也被奪去了鐵杴,身中四刀倒地。剛才他掄的鐵杴,現在被二虎等人拿來拍他了。費四在七八個人的刀和鋼管的圍攻下,再也沒機會站起來。

王宇奪過了一把鋒利的鐮刀,閉著眼睛一通亂掄,殺出一條血路,沖了出去。他是那天他們四人中唯一衝出去的人。

一分鐘後,李四倒地。雙手抱頭,蜷得像個蝦米。

暴打兩分鐘之後,二虎等人終於停了。

地上躺的是李四和費四,這兩個當年廢了二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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