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名 十八、小北京版的「和平飯店」

從那片玉米地回來,費四這個平時膽大包天的流氓嚇得高燒了好幾天。看來,任何人都有弱點。李四不認為他們那天真是撞邪了,「費四根本沒遇見鬼,他那是心裡有鬼!」李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是在安慰費四還是挖苦費四。

自從李武被抓起來以後,再也沒人提過盜墓的事兒。過了一個禮拜,費四和小紀確定李武在局子裡面沒咬出他們,於是又開著那輛破130下鄉收廢品了。

在這期間,趙紅兵的旅館也多少出了點事兒。前文提到過,趙紅兵在經營旅館期間認識了一批小混混,這批小混混非常崇拜趙紅兵和小北京二人,尤其是小北京那副正宗北京頑主的派頭,讓這群小混混佩服得五體投地。

每天下午四五點以後,小北京就搬出一把太師椅放在旅館的門口,左手邊放一杯綠茶,右手拿一把摺扇,旁邊放著趙紅兵的吉他。每天他往這裡一坐,總有幾個小混混圍上來聽他論道,每次都是人越圍越多,等快聚到100個人時,小北京一合紙扇,一口京片子「小爺我累了,休息了,明天再聊」,然後翩然而去。

二狗和小北京認識二十幾年,極其佩服此人。二狗認為此人有四絕:第一絕是口才,當然也可以說他是貧嘴,但是小北京絕對超越了貧嘴的境界,他言談中剎那間閃耀出的思想光輝足以令人嘆服,而且語言組織能力極強;第二絕是表現能力,他總是愛邊說邊比畫,表演什麼像什麼,都說表演有三大體系:梅派、斯派、布派,此人是將這三大表演體系融於一體;第三絕是身手過人,簡單地說,他打的架無數,兇險場面經歷無數,但打架從不吃虧;第四絕是講義氣,他不但對趙紅兵講義氣二十幾年一直沒變,而且對一些剛認識的朋友也願意拔刀相助。

1987年6月的某一天臨近黃昏時,小北京又搬著太師椅出來了。他左右一端詳,嗬!周圍沒人。沒人那就吸引點人!於是,他拿起趙紅兵的吉他彈唱起了當時的流行歌曲《血染的風采》。趙紅兵只教了他彈這一首歌,他也只會唱這一首,而且還彈唱得特別好,特別動情。畢竟這是歌頌他們戰鬥在老山的戰友們的。

「申哥,出來了!」一個二十齣頭的小流氓過來打了招呼。

「小爺我晒晒太陽。」小北京懶洋洋地向後一倚,把吉他扔到一邊,太師椅晃悠了起來。

「申哥,是你們北京的混子厲害還是我們這裡的混子厲害?」

「各有千秋。我們北京那叫頑主。頑主,懂嗎?」小北京「嘩」地一下甩開摺扇,眼睛半睜半閉,那叫一個悠閑。

「頑主?頑主是什麼意思?」

「頑主,可以分為具體的,也可以分為抽象的,這是哲學。」小北京喝上一口茶水,慢慢悠悠地說。

「申哥,我們真不懂,你給我們講講。」周圍聚起了四五個小混子。

「具體地說,頑主就是一群年輕人,他們對社會的現狀不滿又無從發泄,只好以『頑』的形式表現在社會中,以『頑』來衝擊這個社會中的醜惡現象。他們通過這樣的行為,獲得心靈上的充實與滿足。」小北京講話太有水平了。

「那抽象的呢?」小混混們文化水平和小北京沒法比,根本聽不懂小北京在說什麼。

「抽象地說,頑主是一種精神,是一種行為藝術;是以個體來對抗整體,抗爭是其核心的力量。這類似於朋克,不多說了,說多了你們也不懂。」小北京說完輕搖摺扇,似笑非笑地看著這群小流氓。

「呵呵,申哥,你說的我們真是不太懂。我們想知道北京的混子打架厲害還是我們這裡的厲害。」

「再糾正丫一次,那叫頑主!」小北京晃悠著腦袋說。

「對,對,頑主。」

「北京的頑主呢,厲害的也不少。你們這裡呢,也不少,這個不好比。我那把兄弟張岳不就很厲害么?不是宰了張浩然嘛!」

「張哥的確是厲害!」

「小爺我18歲就當兵了,19歲就上了老山前線,在北京還真沒打過幾次架。不過要說打架呢,我還真沒怎麼吃過虧。」小北京這句倒真沒吹牛,二狗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小北京打架吃過虧。

「那申哥就跟我們說說你們在老山前線的事兒吧。」

「1985年春,我和你們紅兵大哥幾個人去執行任務,山勢極其陡峭……只見你們紅兵大哥……」說著,小北京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指著旅館的牆說:「那懸崖已經接近90度。」然後他把扇子撂到了太師椅上,這意思是評書結束了,開始形體表演了。

說著說著,只見小北京助跑幾步,開始朝旅館牆的外立面跑。旅館的外立面貼的是沙石子,摩擦力較大,他居然在絕對90度的旅館牆的外立面上連蹬三步,手搭上了二樓的窗檯,一用力,人輕飄飄地已經坐在了旅館二樓的窗台上。

「嘩!」圍觀的小混混和過路的群眾看到小北京的身手,無人不為之嘆服,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人更是越聚越多。只見小北京坐在二樓窗台上微微一笑,兩隻手「啪」「啪」有節奏地給自己鼓了鼓掌,然後雙手抱拳,「獻醜了!」

他輕飄飄地又從二樓窗台上跳下,「這就是你們在小說里看到的梯雲縱。」小北京又躺回太師椅上,喝了一口茶水。飛檐走壁這是真功夫,抱拳謝好這是程式化表演,這是表演流派中的梅派。

「申哥!你快繼續說啊,你們上去以後怎麼打的越南鬼子?」

「當時我們班能上去的只有我和你們紅兵大哥兩個人。班長不讓我們用槍,怕被敵人聽見,所以我和你們的紅兵大哥就準備扭斷那兩個越南鬼子的脖子……」說到扭斷脖子的時候,小北京表情很凝重、很深沉,完全進入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說的「規定情景」,這是表演流派中的斯派。

「啊!怎麼扭斷啊,你們被敵人發現了沒?」小北京表演得太傳神了,小混混們都為他擔心。

「你把腦袋伸過來,我告訴你怎麼扭斷。」小北京示意一個小混混把腦袋伸過來。

只見小北京一隻手搭在他頭頂上,另一隻手托住他的下巴。「左手向左,右手向右,同時用力,咔嚓!」這時小北京的表情極其猙獰,這是表演流派中的布派。

圍觀的人都驚呼一聲,以為小北京真要扭斷那個小混混的脖子,這時小北京卻輕輕地放開了他。

「你們到底扭沒扭斷那兩個越南鬼子的脖子啊?」

「今天累了,明天這個時候,你們過來,我繼續給你們講。」小北京眯著雙眼曬起了太陽,完全不顧圍著他要聽故事的幾十號聽眾。

圍觀的群眾很無奈。

「唉……」

「到底扭斷了沒啊?」

「怎麼又是只講到了一半啊。」

「唉……明天誰知道他還講不講啊。」

小北京也不管圍觀的人怎麼評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躺在太師椅上彷彿睡著了。

有一段時間,二狗一直以為小北京的祖上肯定是在北京天橋打把式賣藝的,否則他怎麼這麼熱衷於表演、又表演得那麼好呢?而且雙手抱拳之類的范兒,又完全是賣藝的架勢!當時如果小北京在旅館前養只猴子拿個鐵盒,一個小時下來,這個盒子里肯定全是人民幣。後來二狗才知道,小北京這是閑得,趙紅兵走了以後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他又那麼好動,當時才二十二三歲,實在是太寂寞。

小北京還愛跟趙紅兵的三姐貧,二狗就見過。可能是家裡的老公總不說話,所以趙紅兵的三姐一點兒也不煩小北京的貧。

「三姐,聽說你要離婚了?」

「我才剛剛結婚,你就咒我離婚?」趙紅兵的三姐是個出名的美人,發怒生氣的樣子都很好看。二狗上大學時,有一年暑假在街上,一個同學說快看美女啊!天仙下凡啊!二狗定睛一看,正是趙紅兵三姐——那時她就算沒有40歲也差不多了,但還是漂亮得一塌糊塗。

「唉,原來是謠言啊,害我白開心一場。」小北京故做憂傷。

「我離婚你開心什麼?」趙紅兵的三姐瞪起那雙遠近聞名的大眼睛問。

「咳,我琢磨著你離婚哥們兒不就有機會了嘛。我天天跟門口坐著,全市的女孩子我基本都見過了,和你差不多好看的就高歡一個,還跟紅兵跑了。我跟紅兵是兄弟,我的老婆總不能比他差是不是?我別無選擇啊!」

「你這破孩子,紅兵比我小兩歲,你比紅兵還小,我可懶得搭理小孩子。」

「女大三,抱金磚。我找火車站門口那算命瞎子給咱們倆算過了,說咱倆特般配……」

「你再貧我撕爛你那張破嘴!」三姐故做嗔怒。

「三姐,我給你撕。寧教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北京說著閉起眼睛張開嘴,把腦袋伸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沒動靜,小北京覺得嘴裡好像還多了個東西。他睜眼一看,趙紅兵的三姐人影兒都沒了,閉上嘴一嚼,原來嘴裡被她放了塊大白兔奶糖。

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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