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名 十五、防衛過當致人死亡

從1987年春節到1987年6月,趙紅兵兄弟幾個基本上沒和其他人發生太大的衝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節前的四五個月里他們打的硬仗太多,已經有了相當的名氣,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沒人敢招惹他們。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春節以後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剛剛起步,都比較投入,也沒太多的時間聚在一起滋事。

在短短的幾個月中,當地的黑道格局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在春節以前全市大的團伙只有五六幫,基本上全在郊區,比如張大嘎子、路偉、二虎等人。這些人成名在1983年的嚴打之後,1983年,全市知名的流氓頭子全沒躲過嚴打。1983年後是世無英雄豎子得以成名,連路偉這樣挨了一刀不敢報仇的混子都可以當上老大。到了1986年底至1987年初,一大批嚴打折進去的流氓被釋放或提前釋放,這些真正的狠角出來後,很快在市區拉起了幾個流氓團伙,比如李老棍子、劉海柱、陳衛東、張浩然等。

趙紅兵他們不招惹別人,並不代表別人不來招惹他們。想招惹他們的主要是兩個人:二虎和張浩然。

二虎出院後變成了踮腳,走路一瘸一拐,外號也由二虎變成了二瘸子。

他總想找到費四,但費四總在鄉下,二虎始終沒能抓到。

張浩然雖然從上到下沒有一丁點兒的幽默感,但此人的所作所為極具幽默色彩。

他折進去的罪名是組織流氓團伙及敲詐勒索等,雖然他心狠手辣,但的確沒犯過什麼大案,只是組織流氓團伙而已。等他從監獄裡「轉業」出來,很多監獄裡的「戰友」都希望跟著他干。但他這次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我再也不組織流氓團伙了。」張浩然總這樣痛心疾首地說。大家當時都以為,他這個大粗人、大惡霸,居然也在政府的教育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家這麼評論他。

後來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哥們兒倒是真不組織流氓團伙了,但是他改單幹了!他單幹的「項目」也是所有流氓中最獨特的。別的流氓都是偷、搶、敲詐、勒索等,張浩然嫌這些都太沒技術含量,他要干就干「砸杠子」。「砸杠子」也是20世紀80年代當地黑道術語,專指劫道搶錢。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張浩然才不會傻到直接拿刀子去搶錢,他只勒索從市區到各個縣以及各個縣到下面各個鄉的大巴司機!

據說,他這個「商業計畫」在監獄中就已經成型了。

張浩然的方式是,在大巴班車或貨車必然要經過的土路上挖溝。通常是由於某一路段在修橋或修路,大巴或貨車需要繞路才會走這些土路,這些路並不是國道,只不過是人和車過得多了形成的路。這樣的路國家當時沒有任何政策條文保護,於是張浩然就抓住了這個漏洞,認為這是個商機。他當時對周邊地區的路況比交通局長還熟悉,哪裡有這樣的土路哪裡就有他張浩然。

張浩然經常會僱傭兩三個當地農民在這些路上挖溝,溝不深不淺不寬不窄剛剛好,反正車肯定沒法通過這個溝!每當貨車和班車從這裡經過,看見這個溝就會停下,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張浩然和幾個憨厚的當地農民。

「兄弟,這怎麼多出來個溝啊?我們沒法過了。」司機肯定會問。

「我們正在挖水渠,這可怎麼辦?」張浩然肯定會故做為難的樣子。

「哎呀,那我這一車人(或一車貨)怎麼辦啊?我總得過去啊!」司機肯定很撓頭。

「司機大哥,我看你也挺實在的,我們把這個溝填上讓你先過吧!但是我們不能白忙活啊!我們幫你填上這個坑的話,你出50塊;如果是你自己填這個坑的話,我們借給你鐵杴,你出30塊。怎麼樣?」張浩然還裝做很為司機著想的樣子。

「唉,算了,還是給你50塊,快把這個溝幫我填上吧。」

每天這個溝就這樣挖挖填填十幾次,除了付給農民的錢,張浩然每天剩個500塊一點問題都沒有。張浩然就這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今天在A縣挖,明天在B縣挖,以免總占著一條線把司機給訛火了。時間久了,全市由於修路經常要走一段土路的十幾條線的司機都明白了張浩然是幹什麼的。但是沒辦法,張浩然這樣乾沒犯法,他挖的路又不是公路,這些司機如果動粗,又不是張浩然的對手,只好乖乖給錢。後來張浩然和班車司機談填坑的時候,還推出了「套餐價」這樣的促銷活動——班車總是要往返的,一來一去就是100塊,張浩然遇上班車就說:「這樣吧,反正你還是要回來的,你們也不容易,給我80吧,來回我都幫你填上。」嗬!他張浩然也知道人家司機不容易。

看來,美國經濟學家在上世紀90年代說的「挖一個坑,再填上一個坑就創造了雙份的GDP」這一理論,早在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就已經有人熟練運用了。而且,運用這一理論的這個人連初中都沒畢業。要是這些美國經濟學家知道張浩然,看他們誰敢說中國人經濟理論差!他們是在剽竊張浩然的學術成果!

同時,張浩然這樣幹了,別人就不許這樣干。如果張浩然知道誰學他在某一路段挖坑,肯定掄鐵杴和對方玩命。張浩然這樣的亡命徒,有幾個敢惹啊?

所以從春節以後,張浩然勒索了不少錢,沒兩個月就成萬元戶了。手裡有了錢的張浩然「下鄉」也沒那麼頻繁了,沒事的時候總想找那天砸了他一酒瓶子又潑了他一臉酒的張岳報仇。

張浩然不「下鄉」的時候,每天都帶著一把三棱刮刀,他希望遇上張岳。

1987年6月中旬的一個禮拜天,天氣已經很熱了。中午的時候,張岳、孫大偉和趙紅兵三人約了高歡、李洋和孫大偉的「女友」,去市中心的解放廣場放風箏。別人的風箏都是一些龍、鳥、魚什麼的,他們的風箏則是趙紅兵做的一個解放軍戰士,在風箏堆里格外顯眼。

開始放了他們才發現,張岳根本就不會放風箏,他拿著風箏猛跑,跑了半天風箏還是沒上天。在張岳身後舉著風箏的孫大偉由於太胖,沒一會兒就跑不動了,怎麼說也不陪張岳放了,和趙紅兵、高歡等人坐在廣場的主席台上聊起了天。廣場里只剩下依然興緻勃勃的張岳,抱著那個解放軍戰士的風箏一圈一圈地猛跑。雖然風箏一直沒放起來,但張岳一直沒有放棄努力。

由於張岳是邊回頭看著風箏邊向前跑,所以他跑著跑著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張岳回頭剛想說對不起,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張浩然。

緊接著,張岳覺得大腿上一涼,一把三棱刮刀扎到了他的大腿上。

根據張岳後來說,當時他真的達到了小北京所說的「禪的頓悟」的境界,心中空靈一片,沒有任何牽掛,腿上也沒感到任何的疼痛,心中只是想著如何能搶來那把三棱刮刀。

刀還沒從張岳的腿里拔出來,張岳就抓住了張浩然拿刀的手腕,身子向後一退,用力將張浩然的手腕向下一扭。三棱刮刀「叮」的一聲,掉在了廣場的地上。這招,是小北京在半個月前,和張岳喝酒以後「練跤」時教給他的。張岳沒經過任何的練習,在這生死關頭因為「頓悟」就用上了。

張岳隨手撿起刮刀,想都沒想就向張浩然扎去。

張浩然和張岳的區別就是:張浩然拿起刮刀扎的是張岳的大腿,而張岳則扎的是他心口,就是想要他的命!

三棱刮刀最大的特點就是放血快、創口難縫,而且很容易從人的體內拔出。接著,張岳又一刀扎向張浩然的腹部。

據說,張浩然倒地後並沒有馬上死,嘴裡還在喃喃地說著些什麼,但他說的是什麼誰都沒有聽清。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並不是很猙獰。

可能,躺在地上的張浩然看見了蔚藍的天空、一朵一朵海綿般的白雲和天上歡快飛翔的白鴿。或許,他會想起5歲那年,疼他的奶奶為了哄他,賣了5斤小米給他買了江米糖;會想起10歲的時候,他立志成為一名好學生,正在為老師的小紅花奮鬥著;會想起15歲那年,第一次和鄰居家哥哥偷到了10塊錢,激動且興奮著;會想起20歲那年,第一次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他那善良的父母正拿著熱乎乎的飯盒,裡面裝滿了他最愛吃的菜,希望他能重新做人;會想起25歲那年,在監獄裡剛遭受一頓毒打的他,發誓再也不進監獄了。

如今,他再也不用進監獄了。聽說,瀕臨死亡的人會回憶起出生時的場景,此刻,張浩然一定還看見了一個身上帶血的嬰兒呱呱落地時,他的父母和親人那溫馨、激動與幸福交織的畫面。

一陣暖風吹過,那個解放軍戰士的風箏落在了張浩然的身上。這個風箏上面也沾滿了血跡。

他也曾經雄霸一方,如今,他死在了比他更狠的人的手裡。或許,真是改朝換代的時候到了。

「去醫院!高歡快去報案。」趙紅兵說。

「怎麼抬啊?」孫大偉很為難。

「不用抬了,他已經死了。」曾經目睹無數戰友犧牲在自己身邊的趙紅兵面無表情地說。

「我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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