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險些餓死路旁的土屬性

從未想過,在啟程的時候會被全力直擊打飛出去。

那正是頑固的老爹使出的、附加上體重的一記漂亮重拳。

麒一郎直接從月台滾進電車裡,接著是追加攻擊,隨身行李被勢如炮彈發射般地投擲到他身上。旅行箱的稜角撞到額頭上,在這如同要把頭蓋骨掀開的衝擊下,麒一郎頭暈目眩。

「以後別給我回黃坂!在四方平餓死路旁吧!笨~蛋!笨~蛋!」

這會是為兒子送行的父親的台詞么?

令人難過地,這正是父親的台詞。

植本嶽廬是黃坂陶藝工會的會長兼黃坂振興會的副會長。即將拋棄故鄉的薄情之人,就算是兒子,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於是你想殺了我么!可惡老爹!」

飽受乘客們的注目,使出渾身力氣突然向著車門外的父親衝去。精確瞄準那可恨的鬍子臉,藉助腳底傳來的反作用力,微張的手掌猛地迸射而出。這正是頑固的兒子使出的、附加上體重的一記漂亮重掌。鬍子臉被打飛,後背撞到了飲料自動販賣機上。

「誰會在四方平餓死路旁啊!我要在四方平當上教靈師!」

似乎要蓋過發車鈴聲般的怒吼斥責。就算車門緊閉,植本父子依然透過玻璃,滿臉鮮血地互相對視,以眼神來進行殺意的交鋒。

電車賓士而去,父親的身影也漸行漸遠,烈火般的殺意在麒一郎體內轉變成了磐石般的決心。

看著窗外流連的群山與田園風光,麒一郎再次低聲說出誓言。

「我絕對不會餓死路旁的!」

※※※※※

其實真正的誓言是「要當上教靈師」,不過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也的確不能餓死路旁。

雖然的確如此,但離開故鄉還沒到一個月,少年就開始面臨餓死路旁的危機。

「可惡……怎、怎麼能輸……」

一回想起與父親動真格地互相毆打、拋棄了故鄉一切的那一天,麒一郎就在路燈下緊咬牙關。左側臉頰上的舊刀傷使得皮膚抽搐,留下一道既像痛苦表情又像酒窩的陰影。

美好春季的下午六點過後。麒一郎滿面猙獰,搖搖晃晃地走在陰暗的住宅街上。

「呀!」

OL風的女性擦肩而過,在看到他的臉之後,很明顯地被嚇得顫抖起來。

有點受傷,但沒去管她。也沒有工夫去管她。

「肚子餓了……呵呵,只能一笑而過了。」

成為高一學生僅僅三個星期。處於成長旺盛期,卻連續三天三夜只能以喝水為生,無異於嚴刑拷打。

植本麒一郎早在三天前就決定,在找到兼職之前要堅決絕食。既然已經大聲發誓,那就沒辦法了。

「男子漢食言會下地獄的啊,呼呵呵……雖然從沒想到過兼職會如此難找啊……呼呵呵。」

由於新生大量湧入,到處都人手富裕。也許是面相兇惡在作祟,又或者是因為一緊張就會怒吼「押忍!」不太好,好不容易熬到面試,卻沒有任何一家店願意錄用自己。

肚子餓得咕咕叫,搖搖晃晃地走在道路上的白線內側。

從家家戶戶中傳出的齊家歡樂的聲音激起了鄉愁,飄落的櫻花充滿了詩意。粉紅的花瓣在夜晚的城市中散發著優雅的芳香。

「不愧是精靈指定都市《四方平》……就連櫻花花瓣似乎都很美味。」

突然想到——

「花瓣可以吃么?」

被甘甜的香味所吸引,發出「呼呵呵、呼呵呵」的陰森笑聲,如同亡靈般踉踉蹌蹌地走著,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站在一個毫無印象的地方。

鞦韆,滑梯,動物模樣的玩具,還有長凳。常見的兒童公園在櫻花飄散中,呈現出如夢似幻的景象。

麒一郎看得入迷,而又在一陣徒勞感中沮喪起來。

「哈哈……所剩無幾的體力用來繞遠路是要怎樣啊。」

在櫻花芳香的包圍中向前摔倒。鼻頭被撞到的話會很疼,因此就臉頰著地了。「嘭」地撞到了地面上。明明是冰冷的卻很溫暖,自相矛盾的土地的感覺迎面而來。那是樸素而溫柔的故鄉的味道,絲毫不遜色於櫻花的芳香。

「喲,你還好吧?」

雖然沒有回應,但談話的對手就存在於那裡。那是無色無形也沒有重量的,非人之物的溫柔氣息。緘默而頑固,卻有著平靜的包容力。橫躺在光禿禿的地面上,甚至產生了在搖籃中被人搖動的錯覺。

這是肉眼看不見的自然之意志——精靈們就在那裡。

正因為是精靈指定都市,才會擁有不亞於鄉下田間的土靈密度。其中還有很多口齒清楚的土靈。

「您可是身體欠安?」

雖然語速緩慢得讓人泄氣,但卻不是無聲的意念,而是與人類相同的自然嗓音。而且也不是從地面傳出,而是從前方傳來的聲音。

抬起頭一看,發現眼前放著一個黃色球體。清爽的柑橘香味刺激著鼻子,隨即又飄來一陣嚴冬般的冷氣。

「冷凍蜜柑……?」

「不必客氣,請盡情享用。」

結著白霜的果實後方,沙色的頭髮如同絲綢般輕柔飄動。由於飢餓而視野模糊,看得不太清楚,那嬌小的身軀與人類幼女很相似。僅僅是相似而已,卻不是人類。能夠與精靈互相感應的人,自然能感到一絲不協調感。

「謝謝你。」

麒一郎打算只感謝她的好意,於是微微一笑。

似乎看穿了他擅長的苦苦忍耐,她撲哧一笑。

「比我所想要更為頑固呢。」

一字一頓,慢悠悠地從嘴裡咬出來。如果是個與外表相符的幼女,就不可能會這麼穩重吧。從她那紮根於大地的巨木般的氣息以及可被肉眼所見的身形來看,毫無疑問是個乙種土靈。

像她們這般擁有實體的珍貴精靈,在四方平里也是數以百計的。她們在極其普通的兒童公園中出沒也並不稀奇。

「您也無須如此勉強自己。」

「嗯,不會勉強到死的。」

就在麒一郎被這微微引人入睡的語調所迷惑而出神的時候,巨木般的氣息已經無法感知。沙色秀髮飄忽的模樣也不見了蹤影。

留下來的,只有似乎很美味的冷凍蜜柑。

但是決不能吃。明明還沒找到兼職,享受進食的喜悅就是在嬌慣自己。簡直豈有此理。

「還不會死的,忍忍吧,植本麒一郎。」

一咬緊牙關就流出了口水。麒一郎額頭貼地,將視線從那黃色的誘惑上移開。

展現在眼前的是茶色,乏味的大地之色。

「……土可以吃么?」

仔細一想。

可以吃的東西都會與絕食規則相抵觸。

反過來說,不可以吃的東西就不會抵觸規則了。

也就是說,吃不可能能吃的東西是可以的。

不對,不是這麼一回事吧?

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櫻花花瓣散落在茶色的土地上,看上去就像一塊滿是豆餡兒的櫻葉餅。

「必須要踏踏實實去賺學費和生活費……找到工作之前不能嬌慣自己……吃了就不妙了。」

抓起花瓣扔開。櫻葉餅變回了茶色的土地。

「這的確很不妙啊……」

感覺到了土靈們愕然的氣息,但麒一郎裝作沒發覺,開始挖掘地面。

雙手緊握手掌中的大量土壤,捏成飯糰形狀。

「呼呵、呼呵呵,這個能填飽肚子的吧,但也太難吃了。」

這已經不能稱為進食,而是往肚子里填塞異物的苦修。

正因為是苦修,所以決定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喂,那邊的笨蛋!」

剛發覺聽到了女人的聲音,土壤飯糰就被火焰包裹住了。

「好燙~」

忍不住就扔了出去,然後向手掌上吹氣。皮膚的刺痛表明麒一郎並沒有睡迷糊。

「你又不是蚯蚓,怎麼能吃土呢。吃死了我可不管哦?」

「是的……嗯,說得沒錯。我這是怎麼了?」

麒一郎硬挺著疲憊的身軀站起身來。剛伸直腿,膝蓋突然就發軟了。

「我說,你沒事吧?」

就在麒一郎差點摔倒時扶住他的肩膀的,是一雙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那幾乎能與月光相混淆的雪白手指,直到麒一郎站穩才鬆開。

「謝謝你,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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