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傷勢似乎意外地嚴重,據說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蹟。
手術之後仍留下些許麻痹感,短時間內都必須做復健。
但現在依然是戰爭時期。
每個國民都得勉強自己。
當我頭部的繃帶一拆下來後,就接收到總部傳喚。
──就憑我這副還殘留麻痹的身體,說不定會被軍方開除吧?不,考慮到人手不足的問題,可能會被派駐前線也說不定?
在那場戰役中,關於神秘少女擊破深海棲艦這樁戰功,並沒有官方的正式發表,甚至連八卦都沒有。事情的結果就是我們失去所有船艦,作戰以失敗告終。
那就是秘密武器嗎?我想這推測應該合理。能夠擊破深海棲艦的方法應該不至於有那麼多種。
既然如此,高層應該是基於某種原因而隱瞞了她的存在。
所以我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當時在水上看到的少女。
在這個以早春而言顯得有些溫暖的中午──
我一邊欣賞剛冒出新芽的櫻花路樹,一邊前往傳喚我的指定地點。
造訪一棟紅磚建築物。
這裡是組織的本部,我所隸屬的組織中最高層的領袖就在這裡。雖然我曾希望能見見對方一面……但以這幢建築物的規模來看,我們八成連擦肩而過的機會都沒有吧。
來宣告我這種下級士官今後待遇的,頂多就是少校或中校級長官。
現在軍方的階級劃分方式如下──最高階級是元帥,接著是上將、中將、少將,以上為將官。然後上校、中校、少校則是所謂的校官。
而我則是在這更之下的中尉。
從軍校畢業的學生,一開始是少尉官階,所以我算是有陞官過一次了……
──要保衛國家,就必須打倒敵人。
但現行的軍武無法對抗深海棲艦,我在極近距離下親眼見識到了。
這樣的軍隊階級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地位根本不重要。
我也想要可以打倒敵人的武器。
如果苟延殘喘活下來的我,最終卻連一艘敵艦都無法擊沉,要怎麼在「那個地方」跟岩柱交代?要是我也有當時現身的少女那樣的力量……
只要有可以作戰的力量,管他天南地北,不管哪裡的前線我都去啊!
我沒有一天不想這些。
當然,讓那樣年輕的少女上戰場,想必有其相應的理由。
我走在直直往前延伸的走廊上。擦身而過的軍人大多都比我年長,且階級在我之上,所以我一一行禮示意後再往前。
找到指定的房間後,我停下腳步。
我敲了敲門,按照軍方規矩報上單位、名字和階級。
一道很有份量的聲音傳來:
「──進來。」
對方的年紀聽起來,官階應該不只是少校或中校。
我有種預感,事情會比要被丟去前線還麻煩。
「失禮了!」
我推開沉重的木門,入內之後立刻敬禮。
眼前是一位頭髮灰白的中年男子,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眼光卻比我過往見過的任何將官都來得銳利。
我對這張臉有印象,但那是在軍校時看過的影片中出現的面孔。
我倒抽了一口氣。
──該不會是總司令?
這個人就是我原本想說沒機會在走廊上遇到的最高長官,負責指派全國所有鎮守府的任務。
長官肩上的氣派徽章閃閃發光,金色的老鷹和櫻花顯示他確實是元帥。
總司令對著桌上的某個東西嘀咕了幾句。
那東西大概有兩個蘋果大,上面蓋著白布,所以我無法得知裡面是什麼。
──難道是小型錄音裝置嗎?
接著他往我這邊看了過來。
「你的傷勢還好嗎?」
「沒問題。」
「嗯……我調閱了你在江田島的成績……很了不得啊。不僅學科、術科總是第一,甚至刷新了長跑紀錄?」
「多謝您稱讚!一切多虧教官指導有方!」
江田島有一所軍校。因為我不勝酒力、不好女色也不喜博奕,結果就是比其他同學有更多時間罷了。
我非常制式地回答,總司令聽了之後露出苦笑。
「好了,總之先發布你的人事命令吧。」
「是!」
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人事命令,但對我而言沒有詢問詳情或加以拒絕的選項。我先行過禮之後,接下長官遞出的文件。
「你從前次作戰存活,因此晉陞為上尉。恭喜。」
「謝謝提拔!」
沒想到居然陞官了。
我的心情複雜不已。
總司令似乎看穿我的心思,開口問道:
「不滿意嗎?」
「不、沒有!並沒有不滿!」
「這裡只有我跟你,儘管老實說。」
「………………非常抱歉。那麼,儘管知道無禮……下官……比起官階,更想要武器。」
「喔,例如──可以一發擊沉深海棲艦的武器嗎?」
「!」
我不禁挺出身子。
──那位少女果然是秘密武器嗎?
他一副要顧左右而言他般的低聲說:
「哎……如果真有那種東西,誰都想要吧……倘若真的存在的話。」
「真的存在嗎?」
「上尉果然是年輕人呢。當然不可能吧?如果有那種力量,這場仗我們就不會打得這麼辛苦了。」
「可、可是,其實應該是有的吧?」
我硬是吞回已經涌到喉頭的話語,只是重複了類似的問題。
總司令瞪了過來。
「你為什麼認為有?」
「我不能說!」
如果他不說,我就不能開口承認。
那秘密武器是人類的希望。而且我並不清楚她是基於什麼理由被保密著,也不知道是為了「防範誰」而保密。
「……你還真是個正經過頭的傢伙呢。雖然不有趣,但這年頭需要你這樣的人。」
總司令點點頭,往放在桌上的某樣東西伸手過去。
他取下了那樣東西上頭蓋著的白布。
桌上有個奇妙的生物。
很小,甚至可以放在掌心,但有著類似人類的外型。
頭上戴著白色圓帽,紅磚色的頭髮綁成辮子垂著。性別似乎是女性,身上穿著類似女學生的制服,手上提著像是貓一樣的東西。
她露出笑容。
『嘻。』
「……咦?這、這是……?」
我困惑著詢問總司令。
他的表情瞬間開朗起來。
「喔!你看得見!」
「看、看得見……?我看到一個小人。」
「這樣啊、這樣啊……原來還是有能看見『妖精』的軍人嗎?」
「妖精?」
「呵呵,正是。」
原來這是妖精啊。
我重新望了過去,只見她舉起貓,不知為何遮住了自己的臉。
『…………』
這動作有什麼意義嗎?
「總司令,能否請您……說明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眼光又增添了幾分銳利。
「說明嗎?沒問題。但是你看到這個,又聽了我解說之後──就不許回頭了。我們會任命你執行某項任務,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照總司令的口氣,看樣子是真的無法回頭。到底是什麼任務?
我恐怕正準備涉足某個或許無法活著回來的重要項目。
我吞了吞口水。
家人、朋友,許多事情在我腦海中閃過,然後,只浮現了一個問題。
於是我問道:
「……總司令,執行那份任務……可以打倒深海棲艦嗎?」
「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緊緊握拳。
「我接受!請您告訴我!」
我決定賭上性命。問我會不會後悔?怎麼可能會。
那天,在那一片大海,我對自己的同梯發過誓。
要打倒深海棲艦。
兩小時後──
我才剛晉陞上尉沒多久,又立刻晉陞為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