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內呈現一片鬧哄哄的狀態。
先是所有航班原因不明地停飛,接著又看到眾多身穿黑西裝的男子從四面八方現身。原本等著上飛機,卻不得不在機場警員領導下前往避難的旅客們,不消多久時間,便明白機場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明明時值深夜,機場外頭的大型巴士停靠處,卻擠滿了不知從什麼管道獲得情報的媒體車陣。
搬進機場里的無數盞工作燈照亮了各處,讓附近一帶呈現宛如小型慶典般的嘈雜。各家媒體像是聽聞外國名人來訪似的高舉起相機。但因為被負責管制機場出入的警員攔下,他們只能在機場的正門外頭擠成一團。有部分脾氣比較火爆的記者,甚至直接揪住警員,質問對方機場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隨著時間經過,航廈外頭的喧囂也持續增加。
狩月在機場外頭坐上車的時候,正門處已經被媒體擠得水泄不通。
「看起來……大概只能從後門進去了呢。」
坐在后座的狩月從車窗眺望著外頭的情況,同時對司機發出指示。
車子發動後,看著慢慢從窗外景色中消失的媒體,坐在狩月身旁的博士沒好氣地開口:
「真受不了。這些媒體精力旺盛的程度,每次都讓我由衷佩服吶。就連這種大半夜,各大媒體都還能派遣這麼多人過來,一起把現場搞得喧擾不已。」
「我每次都覺得,外出採訪就好像參加慶典一樣,感覺很開心呢。」
「唉,大概就是名為新聞報導的慶典吧。雖然我也搞不太懂。」
「你的感想還真是敷衍耶。」
「在已經筋疲力盡的時候看到這群情緒激昂的傢伙,讓人很受不了啊。」
如同博士本人所說的,她的臉上明顯浮現了疲態。
平常的她,就算面對繁重的業務,也不會流露出半點疲倦的神色,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或許是因為今天一下子發生太多事了吧。博士打了個呵欠。
看著這樣的她,狩月不禁微笑問道:
「說到感想,你覺得臨時局長的工作如何?」
「麻煩死了。我不想再接第二次。」
博士直接了當地這麼斷言。
「送過來要求上司許可的報告書也太多了。除了部下以外,就連下層組織、上層組織,甚至外部組織都會發送報告書過來。要是光顧著處理這些文件,可會連原本的工作都做不成。真虧你這樣的老爺子能接下局長的工作啊,我感到佩服不已呢。」
「可是,你不也確實完成了所有工作嗎?不愧是博士,真的很了不起呢。這樣的話,我隨時都能放心地退隱山林嘍。」
「開什麼玩笑。既然被質疑成恐攻主嫌的Breaker已經洗刷嫌疑,原局長的復職便不是問題。我剛才已經確實把局長許可權還給你了。你就這樣帶著它進墳墓去吧。」
聽到博士嗆辣的說法,狩月不禁苦笑以對。
「……不過,真沒想到我能在活著的時候,目睹那個黑陽宗瓦解的光景呢。我完全沒預料到這種發展。」
他望著車窗外的媒體,眯起雙眼感慨萬千地表示: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隱藏在那個宗教團體背後的真相。聽說事情的開端在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日本政府。因為黑陽宗是由政府創立的,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兩者似乎便有著緊密不可分的關係──在永田町一帶,這算是挺有名的八卦呢。畢竟,從東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化為一片焦土的時期開始,黑陽宗便對政界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他們在政府的主導下,進行著不人道的人類基因改造實驗。這樣的行為一直悄悄延續至今,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他們甚至進行著複製人的人口販賣。而且,根據從洞谷村發掘到的資料,直到現在,都還有政府相關人士和他們進行交易。」
「黑陽宗是這個國家不為人知的一段黑歷史,同時也是不為人知的惡質病灶之一。」
「我也有跟你差不多的感想吶。明明是先人起的頭,生在一切為時已晚的現代的我們,竟然還有辦法切除這樣的病灶。」
「不過,讓黑陽宗瓦解的,其實正是現任教祖就是了。」
「在人類的歷史中,可不會有能夠永遠存續的東西吶。」
博士以幾分落寞的語氣接著補充:
「接下來,遺留在洞谷村的大量歷史資料會接二連三被挖出來吧。同時,為了讓老百姓繼續相信這個國家的政府,這些東西絕不可能遭到公開。」
「是的。表面上,黑陽宗『只是』一個邪教組織。嶄新的歷史,將會沿用這個版本的故事延續下去。」
面對這般令人不快的現實,博士不禁露出嚴肅的表情。
不過,她也明白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儘管必須像這樣將雙手伸進污泥之中,也必須支撐這個國家。這正是自己的工作內容。
博士將一切情緒吞下肚,帶著一張倦容詢問狩月:
「噯,局長。關於沙耶白焰為了葯事法修正案所做的推動,你覺得是正確的嗎?」
「恐怕要等到修正案通過的數十年後的未來,我們才有辦法知道答案呢。」
「即使我們不覺有惡,但在這個當下執行的正義,也可能會成為讓未來的孩子們痛苦不堪的根深蒂固之惡吶。就像黑陽宗跟我們之間的關係一樣。」
「重複犯錯,也是人類的一種歷史表現。」
載著狩月和博士的轎車,從機場的後門駛入地下停車場。這裡完全禁止媒體進入,只有搜查官們佇立在現場。
因為正門處聚集了過多媒體,他們打算從後門押送沙耶白焰。
押送作業馬上就要開始了。
狩月和博士造訪這裡的理由,正是為了見證押送過程。
另一個理由,則是他們打算向沙耶白焰確認「某個真相」。
◀ Day3 00 : 03 ▶
略微昏暗的燈光照亮著機場後門的停車場。
這裡的地板和牆壁都是水泥材質。靠在柱子上,便會感受到自己的體溫逐漸被這冰冷的觸感奪去。明白這一點的少年將背靠在牆上佇立,感受著這樣的觸感。
負責押送沙耶白焰的車輛進入停車場之後,搜查官們開始在後門處聚集。
因為正門口擠滿了媒體,他們只得選擇從後門押送焰。所以,少年一直在停車場里等待銬上手銬的焰被帶過來。
「噯,彼方。」
一名少女出現在少年──彼方的身旁向他搭話。
有著一頭烏黑長發的少女。她是彼方的妹妹理世。
她抬頭望向彼方,有些羞澀地微笑問道:
「我可以站在你旁邊嗎?」
「嗯。」
於是,理世也將背倚上水泥柱,和彼方肩並肩地站著。
「彼方,你還好嗎?」
因為不明白理世這麼質問的用意,彼方回以一個疑惑的表情。
「自從轉學過來之後,你其實一直很享受在葉台高中的學生生活吧?」
「……」
「你看起來總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呢。雖然你平常什麼都不說,但我看得出來喲。不過,這不光是因為我有觀察人的能力啦。因為我認識以前的你嘛。」
彼方雙手抱胸,像是企圖掩飾什麼似的垂下頭。
他生硬而又容易理解的這種態度,讓理世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今天,我們跟同學年的學生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劫難。我想,不只是我,其他人一定也受到了相當重的精神創傷。雖然你完全不會向他人吐露喪氣話,但我總覺得,你會不會其實也很痛苦呢?」
「……」
「我聽說真田同學的手臂的事了。他的斷臂無法復原。雖然撿回了一命,但現在的真田同學或許還是無法原諒你。所以……你很痛苦吧?」
「…………嗯。」
彼方以簡短的回應認同理世的說法。能夠聽到他對自己表露內心的感受,讓理世覺得相當開心。
──彼方也是會受傷的。
周遭的人們總是將彼方揶揄成史上最惡質又冷酷至極的天才。將彼方當成不會有任何感覺的機器,若無其事地要他克服過於嚴苛的困境。可是,彼方不是機器,更不是惡魔,只是一個同樣有著血肉之軀的人類。
他總是一個人拚命地持續奮戰。
即使面對任誰都會心灰意冷的艱困絕境,他仍能戰鬥、守護他人。
對於做不到這點的普通人來說,彼方是個異常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