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躺在冷硬的床板上,身體四處都連接著電極。
一台巨大的機器套在我的頭上,前後左右還設置著複雜的螢幕裝置。
「馬上就好嘍,理世。」
站在床鋪旁邊的父親,臉上有著一如往常的微笑。
光是看到這樣的他,就讓我胸中浮現一股暖意。我不禁露出害羞的笑容。
「爸爸……知道你還活著,我真的好開心喲。」
直到目前為止,母親一直告訴我父親已經死了。
儘管很想見他,卻又以為永遠無法相見的父親。我無可取代的存在。
「能夠再次遇見你們,我也真的非常開心吶。」
理所當然地這麼對我說的父親。
我幸福到幾乎要落下眼淚。
可是……這個奇妙的現況又是什麼?
「……爸爸,我好害怕。」
我握住站在身旁的父親的手。
父親溫柔地輕撫我的臉頰,企圖拭去我內心的困惑與不安。
「不要緊,理世。在結束之前,爸爸都會在旁邊陪你喔。」
看到父親的笑容,我不安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
他的安撫,讓我心中浮現的各種疑問煙消雲散。
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父親不就在身邊守護著我嗎?這裡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父親的存在讓我安心無比。
除了父親以外,這張床的旁邊還聚集了許多人。
大部分都是身穿西裝的男性,但也有幾名女性。
每個人都倍感興趣地盯著我的身體瞧。他們是父親的朋友嗎?
一名男性看著我的臉,向父親開口詢問。
「這孩子……就是那個女孩嗎,緋上警視總監?」
「嗯,沒錯。」
「找了好幾年都找不到,怎麼現在突然出現了?」
「十年前……內人離家出走時,把這孩子和兒子兩人一起帶走了。內人似乎對他們倆隱瞞了我的存在。但兒子日後得知我還活著,便在內人因過勞而住院時,前來尋求我的幫助。使出千方百計都找不到的對象,最後卻主動送上門來,還真是諷刺吶。」
我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向我們隱瞞父親的存在。
既然她這麼做,就代表母親不希望我們知道父親還活著吧。
倘若住院的母親得知我們偷偷跑來和父親見面,她或許會傷心難過。
可是……父親答應過,只要我願意幫他的忙,他也會幫我們的忙。
他願意支付母親住院的費用。母親也不需要再去工作了。我們全家人能夠再次生活在一起。父親他——這麼跟我約定。
只要好好說明原委,相信母親一定也能夠理解。
我在腦中描繪著幸福的未來,想像一度失去的家人再次團聚的喜悅。
「她就是那個——」
「這孩子正是——」
父親的朋友們交頭接耳地談論著什麼。
他們說話的聲音太小,所以我無法聽清楚對話內容。
這時,一名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捧起我的手臂,準備將一枝巨大的針筒刺入我的皮膚。
我因為害怕而抽回自己的手臂。
「雖然有點痛,但你要忍耐喔。」
聽到父親這麼說,我有些不情願地再次伸出手臂。
儘管針頭帶來的刺痛感讓我差點哭出來,但想到父親正看著這樣的自己,我便強忍著淚水而露出微笑。看到我的表現,父親似乎也很開心。
——房間的門突然被人碰一聲地粗魯打開。
「爸爸,這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這個憤怒的吶喊聲,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衝進房裡的人是哥哥。
他的臉上滿是困惑,但仍用蘊含怒意的眼神瞪著父親。
「你對理世做什麼啊!」
「……彼方。」
父親以苦澀的表情輕喚哥哥的名字。
他離開我的身旁,緩緩朝哥哥的方向走去。
父親溫柔地將雙手放在哥哥的肩膀上,露出悲傷的神情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切都是為了拯救理世啊。」
「……拯救理世?」
「沒錯。我們得把理世身體里的某個東西取出來才行。」
「……理世的身體里有什麼?」
父親看似心有不甘地眯起雙陣回答。
「能夠重新打造這個世界的東西。」
▲ 18:18 ▼
在燈光照耀下,空無一人的校舍顯得十分冷清。
搜查官們將學生救出來之後,建築物裡頭現在已經沒有半個人。
學園內部停滿了數不清的警車和救護車。
學生們在腹地里的特設醫療帳篷前排成隊伍,等到健康狀況確認無虞後,便能夠和監護人一同返家。看著孩子被送往醫院的父母,和前來迎接的家人相擁而泣的學生。在事件結束後,人們呈現幾家歡喜幾家愁的狀態。
理世靠在救護車上,一邊啜飲咖啡,一邊眺望在學園各個角落上演的戲劇化光景。不斷冒出蒸氣的溫熱咖啡杯,讓她實際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今天早上,在來學校上學之前,理世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捲入這麼大規模的事件之中。
跟好友唯在上學途中開心閑聊,等開學典禮結束後,兩人再一起去逛街購物。未曾改變過的每一天,今後原本應該也會持續下去才對。
一切彷佛已經是相當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唯……」
想起完全變了個人的好友,這不知是理世第幾次湧現想哭的衝動。
但她仍拚命忍住淚水。
她望向學園裡其中一個帳篷。那裡聚集了眾多感染者的監護人。
「因為我們大量逮捕了遭到感染的學生,必須向他們的監護人說明理由呢。」
一旁突然有人這麼告訴她。
理世轉頭,發現那裡站著一名身穿長版大衣,拄著拐杖的老人。雖然給人一種白髮老紳士的印象,但右眼上的傷痕和眼罩,讓他的容貌特徵相當明顯。
理世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名前來攀談的老人。
老人又繼續對愣在原地的她說明現況。
「這些監護人完全不知道恐懼之臉的計畫目的是殺害自己。在召開說明會的同時,我們也打算針對靜峯學園的違法交易,向他們展開訊問。」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交談呢。敝人是狩月啟造,在內閣情報調查局擔任局長。」
狩月露出溫和的微笑,並伸手表達善意。
和他握過手之後,理世回想起這個名字。
「你就是透過無線通訊,從對策本部跟我說話的狩月先生嗎?」
「你的行為側寫真的相當出色。托你的福,我們才得以馬上鎖定嫌疑犯呢。」
「別……別這麼說……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
聽到自己有別於常人的能力獲得讚賞,理世不禁害羞地低下頭。
不過,她隨即又抬頭向狩月問道:
「請問……彼方人呢?」
「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狩月直接了當地回答。
「他表示自己已經盡到職責,所以打算馬上返回看守所。目前還在辦理相關手續。」
「怎麼會!他甚至不跟我說一聲就走嗎!」
「你希望他跟你說一聲嗎?」
「……是的。」
理世坦率地承認了。
至今,她一直認為彼方是自己必須憎恨的對象。
然而,為了拯救打算去回答問題的理世,彼方甚至願意當她的替身。
就算被理世辱罵、傷害,到頭來,彼方的腦中仍然只有理世。
從開始到最後,理世都被這個哥哥守護著。
就算彼方是個重大罪犯,理世也希望至少能向他道謝。
在他遭到處刑前,今天或許是最後一次能跟彼方說話的機會。
「請問……沒有辦法讓彼方減刑嗎?」
「你的意思是?」
「今天這起事件,如果沒有彼方,恐懼之臉的計畫就會成功。感染冬木老師的記憶的學生,將會殺死自己的父母。各界的重要人士將同時被殺害,媒體也會向全世界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