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考驗

「蠢死了,大家都深信海豚是溫和的哺乳類動物,還以為它們很友善。其實這事錯誤的認知,海豚的群體擁有嚴格的上下關係,當中還會有一頭掌管群體的領袖。而且海豚非常具有攻擊性,同伴間也時常互相殘殺。我曾經和海豚共泳過,還被一頭母海豚咬了呢。」

米榭·韋勒貝克著 中村佳子譯「情色渡假村」株式會社角川書店

「你有用過渴望這個字眼嗎?」

「渴望?這麼強烈的字眼我不太常用耶。」

「我就很常用,例如『深作零士渴望能長得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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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中,有個用語叫弔橋效應。這個詞似乎是在電視劇或哪裡出現過,才廣為人知的。例如有一對男女在不安定的弔橋上相遇,而且這座橋很高,摔下去一定會死。大腦就會擅自把懼高症造成的心跳加速,認定為「一見鍾情」。雙方會誤以為,自己心跳加速是遇到對方的關係——所謂的弔橋效應就是這樣的現象。

零士會喜歡上未但馬裕佳梨,說不定就是弔橋效應的原故,他自己也試著檢討過這個可能性。的確,當時目擊到殺人現場的零士很緊張,大腦把這種感情誤認為「戀愛」也是很合理的說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

零士回想起,她那百無聊賴的表情流露出一絲溫情的瞬間。自己會對她抱有好感,不是因為殺人的恐懼,而是那個笑容的關係——這個感想強烈盤踞在零士的心頭。

目擊殺人現場後,零士回到了家裡。未但馬裕佳梨放他一馬,沒有殺他滅口。可是裕佳梨臨行前還補充道「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但你今天放學以後,一定要來我們社辦一趟。」

聽到社辦一詞,零士不解地歪著頭。裕佳梨接著說「我們學校的體育館旁,有一個完全沒人使用的撞球場對吧?就是那裡。」

這下零士終於理解了,過去他一直覺得很奇怪,正袈裟高中明明就沒有撞球社,為何會有一個這麼完善的撞球場。——原來如此,其實那裡是暗殺社的活動據點啊。

零士一回到家,立刻在鏡子前面檢查自己的臉龐和身體。他擔心說不定會有幾滴鮮血飛濺到身上,幸好他的擔心並沒有成真。安心的零士先洗了一把臉。

「呼—……」

多虧冷水的刺激,皮膚和神經一同緊繃了起來,零士感覺自己真的醒過來了。

之後他回房間準備上學,卻發現剛才洗臉時順便清洗過的手指,在指甲的縫隙間有點污垢。也不曉得是灰塵還是泥巴——。可能是在那個停車場里,碰了那些很久沒人打理的車子害的吧。換好制服的零士決定拿起指甲刀,修剪正好需要整理的指甲。他用的是側面附有小匣子的指甲刀,這樣剪下來的指甲不會到處亂飛。

零士將指甲前端伸進刀刃中,用力一壓。

刀刃的側面稍微咬進了指尖里。

「啪嘰!」一如零士的預期,指甲刀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骯髒的指甲掉進和指甲刀一體成形的小匣子里,傳來指甲片亂竄的觸感。

零士的指甲和頭髮會長,唯獨身高不會長。一想到自己的養分都用在多餘的地方,零士不禁悲從中來。

零士是獨子,和父母一家三口住在公寓里,房子是三房兩廳的內廊格局。零士的父母都在工作,母親是國立大學的事務專員,父親是唱片公司的販賣管理課長,從事著零士完全搞不懂的工作。

父親的工作十分忙碌,等零士到客廳時,他已經稍微吃點東西上班去了。

「來不及跟他說『路上小心』啊。」

零士自言自語地說。

客廳的桌上擺著土司、奶油、萵苣與蕃茄生菜沙拉、葡萄柚、牛奶。

「零士,你也快來吃早餐吧。」

母親催促著零士用餐,不過老實說零士沒什麼胃口,總之他將裝在大盤子里的沙拉夾到自己的小盤子。零士咀嚼了一會,胃口也漸漸恢複了(本來跑完步就一定會餓的),最後他還吃了抹上奶油的土司。喝完牛奶後,零士吃下爽口的葡萄柚。

母親並沒有發現他目擊了殺人現場,以及放學後必需赴約的事情。

零士像往常一樣前往學校上課,上課內容他完全沒有聽進去。英文單字、數學公式、歷史年號、變格活用之類的內容,就像乾燥的沙子從指縫中流落一樣。撐過午休時間後,零士下午莫名緊張了起來。到了放學時間,他用手機確認今天的新聞。今天早上的殺人事件沒有被報導出來。

零士就讀的正袈裟高中有三座校舍,從第一棟到第三棟,每一棟都是三樓建築。除了校舍以外,還有第一體育館、第二體育館、武道場——以及撞球場。

正袈裟高中這座不可思議的撞球場,是一棟沒什麼窗戶的建築物。建築本身是長方形的平房構造,底下卻有地下室。這棟建築物是以鋼筋水泥製成的,牆壁感覺十分厚實。整體看上去黑壓壓的,彷佛中世紀的歐洲城砦。

像這樣仔細觀察這座建築的外觀,零士才發現撞球場的協調性很不好,和其他的建築物一點也不搭調。然而,正袈裟高中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感到奇怪。

就連曾經感到「奇怪」的零士也沒有特別深究。

也許是奇妙得太光明正大又太不自然,反而抵消了可疑的感覺吧。

前往陌生的場所任誰都會緊張,更別提那是從事驚人活動的社團所在之據點了。零士現在體會的緊張感——有點像是被不良少年叫去找碴,或是被學生指導室用廣播傳喚的緊張感,這不是他喜歡的緊張感。

零士喜歡的緊張感,是那種遊戲快要破關之前、或是玩保齡球出手之前品嘗到的感覺。現在他品嘗到的是不好的緊張感。——不過,他又不能掉頭逃跑。

逃避那個少女,大概不會有任何好處。

零士站在入口前面,門上有一個附有鑰匙孔的鋼鐵制喇叭鎖。他伸手握住門把時,門內傳來了喀擦的金屬聲,他轉動門把,悄悄地打開房門。可能是某個隱蔽的地方設置了監視攝影機,裡面的人以遠距離操作打開門鎖吧。零士一腳踏入了撞球場中。

他沒看到裡面有鞋櫃,換言之這裡應該可以直接穿鞋子進去。這棟建築物內部意外地很寬敞,天花板也很高。零士順著通路前進,他首先看到的房間比較像是大型的會議室,而不是撞球場。唯一和會議室不同的是,牆上擺了一排柜子。

而且,那裡面一張撞球桌都沒有,好像很理所當然似的。

寬敞的房間里放了三張樸素的長桌,每一張長桌的兩旁各擺了四張椅子。那些椅子不是社辦里常見的便宜鐵椅,而是椅背像彈簧般柔軟的辦公椅。——零士心想,這個社團砸了不少錢呢。

未但馬裕佳梨,就舒適地坐在那種辦公椅上。她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依舊是一臉百無聊賴的表情。她翹著迷你裙下的美腿,正翻閱著文庫本。包裹著黑色褲襪的大腿吸引了零士的注意力,腿部的完美曲線宛如有名的雕塑品一樣,零士不由得心頭小鹿亂撞。

她讀的書是寺山修司的『丟掉書本上街去』。

零士覺得那簡直是完美的光景。如果他是畫家,一定會將眼前的景象畫成作品,標題名稱還會取為『美麗而漠然的少女』。如果他是攝影家,一定會用最高級的照相機留下這美不勝收的一刻。

「你來啦。」

裕佳梨美麗的嘴唇動了一下。

「我來了。」

裕佳梨的嘴唇讓零士聯想到了某種東西,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他想到淡色的花瓣,有點像白花三葉草那種細小的花瓣。

「要是你逃跑的話……」

裕佳梨將書本放在長桌上。

「我就不得不用上粗暴的手段了。」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少女,若遇上了必須使用暴力的情況,肯定不會猶豫吧。

「就算我想逃,也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啊……」零士說。「我不想牽連父母,又缺乏逃跑的資金……。況且我剛才確認過新聞了,那個屍體並沒有被報導出來。這也代表暗殺社可能有某種組織的力量撐腰。也許是清除屍體,或規制新聞報導的力量,詳情我不清楚……總之,個人要對抗組織是很困難的。要裝作沒這回事繼續過校園生活也不太可能,報警似乎更是最糟糕的選項。」

「聰明的判斷。」

一名男學生邊說邊走進這個大房間。房間里除了零士進來的門以外,裡面還有一個出入口。

那個出入口沒有門,而是以厚重的拉簾隔開房內與房外,他就是從那裡進來的。

「我是社長岡本鬼一,三年級。你就是〈狩獵海豚〉的目擊者深作零士同學吧。」

「是的。」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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