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分鐘後
這麼說來——
這裡還是電影院內部?
可這是怎麼回事呢?讓人完全感覺不到。本能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目前還未能得出結論。
一半的大腦依然在沉睡,半夢半醒之間我恍惚的思考著。
四周異常的寂靜,與其說是電影院,更像身處空無一人的體育館內。咳嗽的聲音、竊竊低語的聲音、轉動身體的聲音。聽不到任何類似的聲響。
同樣感覺不到的還有本應該近在咫尺的人的氣息。
前方的頂部傳來走了調的鋼琴曲。節奏緩慢的樂曲清晰地傳入耳內。用語言來表述這種旋律的話,就是監視者的竊笑。
電影的內容是空有話題性毫無緊張感的驚悚片。
二〇三〇年,八月三十日。
是同屬高中推理研究會比我高一屆的學姐——穗波貴理的生日。我鼓起勇氣邀請她「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當然,並非一開始就想看驚悚片。再怎麼神經大條,我也沒打算在喜歡的人生日當天約她去看恐怖片。
最初想看的是由佐丹奴主演,被評價為幻想大片的電影,然而不巧電影票全數賣完,才不得改看這一部。
宣傳中寫到由於真實感爆棚,乃至風傳該片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實際觀看下來,不過是沒完沒了的女孩被怪物追趕的畫面聯接起來的「大片」。
片尾的音樂也不盡如人意。
影片結束了,銀幕上滾動著演職員表。但是為什麼四周鴉雀無聲。等到所有的片尾字幕放完後才起身離場的人,竟連一個都沒有。
沒錯,這正是不對勁的地方。
總覺得現在的情形有點詭異。
這種感覺愈發強烈地在腦中擴散,我睜開了雙眼,環顧四周。邊上是學姐美麗的側顏。黑色長髮在銀幕的光照下泛著白光。
視線所及之處,除了我和學姐,放映廳里空無一人。
從銀幕反射來的微光將學姐的面龐照得一覽無遺。平日里少年老成、滴水不漏的學姐,睡夢中竟讓人產生一觸即逝的錯覺。
學姐曾向我說過她睡眠很淺還患有失眠症,可是眼前的學姐卻睡得一臉愜意。
「學姐。」
我試著輕聲呼喚,而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仔細端詳學姐那美麗的側臉便會發現,從她閉著的眼中有淚水划過臉頰的痕迹。學姐在睡夢中哭過。不知道是因為悲傷而哭泣,還是因為喜悅而流淚。但就目前來看,學姐的面容非常平靜、祥和。
我盯著學姐的睡顏看了片刻,打算先確認周圍的情況再叫醒她。我在黑暗中借著幽幽閃爍的銀幕燈光,沿著向上的走道朝著出口前行。不管怎麼說,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弄清所處的狀況。
指示通道的紅色引導燈沒有亮。腳下一片漆黑,舉步維艱。
「佐伯君……?」
還沒走出幾步遠,就聽到身後傳來帶著一絲怪訝的聲音。這也難怪,醒來一看就連本應坐在旁邊的我都不見蹤影,有的只是昏暗的電影院中銀幕上滾動的文字和讓人不爽的音樂以及只有自己一人的窘境,任誰都會內心變得不安,難以忍受。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學姐在原地看向我,脫口而出了她的疑問。學姐的眼中反射著銀幕的光,微微搖曳。
「大概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
儘管我已經隱隱覺得這種想法不靠譜,但還是掩耳盜鈴的說出了口。想必學姐也察覺到現場的不對勁,微微皺起了眉。
「……既然這樣,我們也走吧。這裡有點冷。你的臉色也不太好哦。」
說著學姐站起身走動起來。出口處是皮革的雙開門。學姐伸出手握住門把一用力,咔擦——響起了金屬活動的聲音。然後就只見學姐一個勁兒地「咔擦咔擦」轉動著門把。
「怎、怎麼了?」
「打不開。」
學姐冷靜的說道。
「打不開……?」
我一邊歪著頭,一邊快步朝另一面的出口走去,對著那扇門又是推又是拉。可是不管怎麼使勁,還是紋絲不動。
「怎麼樣?」
身後傳來學姐的聲音。
「……也打不開。」
難道被關在裡面了?問號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怎麼會。」
我自嘲般笑了笑。並不打算用力敲門或是大聲呼救。應該是出故障了吧。鐵定是這麼回事。
「……奇怪。」
學姐凝視著銀幕說道。影片結尾的演職員表還在滾動。不過,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導演腳本的名字有出現兩次吔?你不覺得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導演嗎?」
被學姐一說我看向演職員表。這麼說來剛才好像是有放到過導演的名字。就在我回憶的當兒,遠藤兩字已經消失在了銀幕上方……然後下方又開始出現導演腳本的名單。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斷的滾動著導演腳本的名字。
我開始覺得有點窒息。
怪異的鋼琴片尾曲,不由得讓人毛骨悚然。我們小跑到另一扇門的綠燈下。
眼前巨大銀幕上一味的滾動著文字。走調的片尾曲彷彿搗亂似的迴旋在腦海里。
學姐站在門前,推拉著試圖打開。
「……也打不開嗎?」
學姐朝我點了點頭。
「真是奇怪。」
學姐一手端著下巴垂眸思忖。讓我驚訝的是她的聲音依然鎮定如常。
「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為什麼片尾字幕永遠都放不完?為什麼我們睡得那麼熟連大家都離開了都沒注意到,又為什麼所有的門都關起來了?」
她用冷靜的口吻說道。汗顏的是這些問題,我一個都解答不了。
「可以用來做個好橋段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看一些恐怖電影和小說,學姐看上去並沒有亂了陣腳。
「我不太喜歡恐怖類的。尤其是科幻的那種。」
「可是卻喜歡推理和懸疑?我寫的恐怖小說不是能看嗎?」
「學姐寫的、很恐怖呢……一段時間都睡不著了。……想起來就怕。」
學姐露出了微笑,輕聲說「謝謝」。
「對於想成為小說家的人來說,你的話聽著真高興。」
學姐像是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惜我沒勇氣在這種時候來一句「因為是我最喜歡的學姐寫的故事,不管是什麼我都樂於去讀嘛!」這樣不動聲色的告白。也不敢指望自己有這樣的勇氣。
曾經有一次我鼓起那僅有的丁點兒勇氣對學姐說出了喜歡,卻被誤以為是指正在看的恐怖小說。結果之後的一個小時都被迫聽了那本小說的精彩之處。當時那種欲哭無淚的心情至今還記憶猶新。
簡而言之,這位容貌出眾、成績名列前茅,極度熱愛推理和恐怖的學姐,唯獨在戀愛方面,遲鈍得令人咂舌。又或者只是佯裝遲鈍,委婉地避開了我的告白。
我由衷的懇求神明保佑不是後者。
「既然這樣,就不要勉強去讀了嘛。我還不至於強迫你一定非讀不可……當然我個人是完全找不出討厭恐怖小說的理由呢……」
我一時語塞。只是單純因為是學姐寫的所以才有一讀的價值。
學姐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總、總之我討厭恐怖類的。」
「為什麼?」
「因為偵探、懸疑之類的還有能夠理解的原因,但是恐怖類的通常毫無緣由的就結束了,不是嗎?」
「就是這樣才好哦。恐怖這個門類很好的表現了人類和這個世界的關係。人類能夠解釋清楚的真相只有極少數。並不是說非科學。只是科學未能達到真相的高度。你不這麼認為嗎?」
一邊像平日里在活動室里閑聊著一邊走向緊急出口。情況的確有點反常,不過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我這麼想,學姐的想法應該也差不到哪去。
我們交談著走到了緊急出口。
然後學姐毫不猶豫地握住了緊急出口的把手。
喀嚓——。
緊急出口的門就這樣輕易的打開了,我和學姐相互對視,鬆了口氣。
但是接著問題來了。門縫裡並沒有露出前廳柔和的光線,而是黑暗。
「……外面,有這麼暗嗎?」
「是哦,可能是停電了……確認一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