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籠中鳥

微微撐開眼皮,人造的白光射進眼中,讓我不禁蹙起眉頭。

「這裡是……哪裡……?」

我無法理解現況地呻吟。

我為什麼會躺在這種地方?在這之前我在做什麼?搖了搖沉重的頭顱撐起上半身,在床邊坐在摺疊椅上的雪野與特露德兩人臉色蒼白地勸阻:

「陸,不要勉強自己起來。」

「嗯嗯。你應該還很累吧?在那之後才過了不到一小時而已,我看你就乾脆裝睡吧。因為接下來有很多麻煩事。」

兩人都已經解除了死神化。在她們的背後,我看見喪葬局職員與鬼嶋臉色凝重地不知在討論什麼。這裡應該是分局的醫護室吧?

「啊──……對了,雪野,你的臉沒事吧?我記得你在休息室被揍了一拳。」

對了,我和芬在休息室發生爭執,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玫瑰已經幫我治好了……你還好吧?記不得剛才的事了嗎?」

雪野的手溫柔地輕觸著我的臉頰。

「對喔……剛才軍團出現了對吧……然後……我……」

我忍受著頭痛環顧四周。藥品的氣味與電子機械的輕微運作聲,讓我確定了這裡並不是在夢中或死後的世界。

──直到這時,意識才一口氣恢複清晰。

「芬沒事嗎?還有,這個地方……」

舌頭因混亂而打結。我掉進了神田川,在莫名其妙的洞口前方,那個光點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在我得到答案之前,醫護室的門倏地敞開,有人步入室內。轉頭一看,三神大步來到我身旁,二話不說便拎起了我的衣領。

「就是因為你……!」

三神的表情因憤恨而猙獰,他掄起拳頭揮向我。在擊中我之前,我用手掌接下了他的拳頭。管他是監察官還是出資者,我想不到我有什麼理由得挨這一拳。

不過,如果真有某種狀況讓他如此激動──

「難道芬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見我發問,三神的表情更加憤怒。

「要不是因為你礙事,我妹妹早就擊殺軍團了!」

「……啥?」

什麼跟什麼啊。與預料相距太遠的回答讓我不由得納悶地歪著頭,原本有些驚惶不定的情緒也像泄了氣的氣球乾癟虛脫。

「──她沒事嗎?」

「我妹妹那麼優秀,面對那種程度的對手怎麼可能失誤。像你這種人的擔憂,也只會給我妹妹帶來困擾而已。」

面對那完全不講道理的態度,雪野比我先動怒了。

「早就擊殺軍團了?那又怎麼樣?渡鴉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

她一個箭步擋在我面前,抬起頭瞪向三神。

「白峰的女兒啊。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我認為現在這是兩回事。」

兩人互不相讓地互瞪時,鬼嶋若無其事地介入兩人之間打圓場。

「不過實際上,救了您妹妹的也是渡鴉啊。水晶棺違反了命令擅自出擊,擾亂戰鬥現場。就結果來看就是這樣。」

「就是因為這幾個傢伙派不上用場,我妹妹才必須出擊,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個人是認為渡鴉等人的戰鬥行動沒有缺失──」

「少胡說八道了!那個怪物違背了不準讓攻擊命中地面的命令。這次事件,我一定會一五一十向委員會報告。包含那傢伙的無能和危險性。」

雖然破壞城市那件事確實我也有錯,不過聽這個男人指指點點就讓我不爽。明明站在名為監察官的立場,這傢伙的話語中卻沒有規範也沒有正義。我忍著想咂嘴的衝動別開視線。這時,我突然發現夥伴中少了一個人。雪野在,特露德也在,為什麼……

「……玫瑰她人呢?」

聽見我的自言自語,三神那張刻薄的臉咧嘴一笑。

「野玫瑰必須為了蝶蛹解放作戰負起責任。」

「責任?」

什麼意思?蝶蛹解放不是平安落幕了嗎?擊倒了艾莉絲,核心也成功回收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需要玫瑰去承擔責任吧。對著眉頭深鎖的我,三神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雙手抱胸斜眼看著我。

「蝶蛹解放作戰上是因為那傢伙的魔法被察覺,才使得我方的行動被軍團識破吧?那麼召開審問會也是理所當然的處置。」

「審問?」

在場所有人之中面露驚愕的只有我。也就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我回想起剛才出擊之前,玫瑰展露的笑容。

現在回想起來,那笑容是不是開朗到幾乎不太自然?當玫瑰對雪野說「葛見哥哥就拜託你照顧了」的時候,兩人之間的互動也許是另有含意?

「玫瑰的能力的確一度被敵人察覺了。不過那樣就必須讓她接受審問嗎?」

「能力上的缺陷當然應該要徹底追究。雖然你們的報告書中沒有提及,不過中樞突擊戰中失去四十名隊員與一名葬花少女的原因,肯定就在那傢伙身上。況且那次戰鬥後沒有任何『人類』生還。『你們』寫的報告書,根本不值得信賴。」

這說法聽起來簡直像是我們幾個都不算人類一樣。

「雖然就結果而言平安度過了生死關頭,但我妹妹一度幾乎喪命。因為派不上用場的廢物使得有用的人才折損,這類狀況絕不可以存在。寄生於組織內的廢物,還是早點排除最好。」

排除……?

「……你在講什麼鬼話?」

無法壓抑的憤怒轉變為嘲諷般的語氣。

「那邊的,注意你的遣詞用字──」

三神皺起眉頭。雪野與鬼嶋同樣目瞪口呆,但我在任何人都來不及阻止前一口氣快嘴說道:

「在作戰開始時根本就不知道蝶蛹內部的狀況吧?追根究柢,問題還是在作戰計畫太草率吧?有人逝去確實讓人遺憾也叫人心痛,但那是玫瑰的錯嗎?一開始會失敗,原因在於相對於我方準備的戰力而言軍團的數量過多這點吧。況且玫瑰的魔法會被用在葬花少女的通訊上,就代表誰也沒料想過會被敵人竊聽吧?既然這樣,應該負責的不應該是玫瑰一個人,而是作戰的策劃者吧?」

我回想起在那走投無路的蝶蛹中,玫瑰對我坦承決定自爆時的表情。那欺騙自己對死亡一無恐懼的開朗笑容。為了拯救我,為了拯救蝶蛹的居民,她心中懷著那樣堅定的決意。

什麼也沒做的這傢伙絕對沒有資格污辱她的義無反顧。

「而且最後還是因為有玫瑰的能力,才開創了打倒艾莉絲的可能性。你不是當事人居然說得出廢物這種話。你的身分好像是監察官對吧,那有沒有好好讀過報告書啊?既然是你的工作就盡責完成啊。只待在安全的地方頤指氣使的傢伙,不要在那邊用囂張的態度去指責用行動拿出結果的人!」

「隨便你吼啊,怪物。因為那個廢物的能力有缺陷使得作戰遭遇障礙,再怎麼找藉口這都是事實。」

三神仍不改口,批評玫瑰是廢物。那張臉上的淺笑讓我忍耐潰堤,怒氣直衝腦門。

「喂!你給我──」

「陸!不要受人挑釁。」

雪野扣住我的手臂。憤慨一瞬間踩了剎車。然而告誡自己必須努力按捺的想法,被三神的下一句話徹底掃除。

「我妹也真倒楣。為了救出軍團的家畜而潛入這種地方,因為無能的同事差點丟了性命。」

「你這傢伙……!」

「別這樣,陸!」

我推開想要攔阻我的雪野,從病床上跳下來拎起三神的領子。

三神舉起雙手看似表示投降,但是臉上並無懼色,將那螳螂般的雙眼眯得更細了。

「提醒你,我雖然是從其他組織派遣至此的監察官,但立場理所當然在你之上。難道喪葬局這個組織的紀律鬆散到容許對上級長官動粗?鬼嶋部長。」

「真是不好意思啊。」

鬼嶋放低姿態微笑道歉。從那彷佛專職業務的上班族的反應可以看出鬼嶋過去經歷的辛酸。

「不過渡鴉也還年輕。三神監察官如果採取年長者該有的寬容態度,我們也會很高興的。」

「真叫人嘆息。可別忘了,喪葬局是有我們的資金援助才得以成立。凱洛斯集團隨時都能改為投資『第四世界』。別忘了確實轉告你們的白峰總司令。」

「卑鄙的傢伙!」

雖然想把這傢伙揍飛的衝動充滿全身上下,但聽見雪野父親的名字,讓我勉強按捺自己。我不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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