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垂落的翅膀

日光燈冷冽的微弱光芒照亮黑暗,緊貼著身體的冰冷水泥牆不斷奪走身上的體溫。時間是深夜時分。眼前只見一片廣闊的地下空間,也許是兩個星期前的戰鬥使得天花板上到處都是崩落的痕迹,不過支撐頭頂的鋼筋應該還很堅固。地底下沒有半點崩塌的跡象,深邃的洞穴仍然紋風不動地挺立著。或許是因為這裡已經接近中樞,粗大的白線像是水管或樹榦般遍布在牆壁上。

我躲在舊JR新宿車站東口驗票口前的瓦礫堆後,等待特露德她們囑咐我的那個時間到來。

距今十小時前──

「小雪可能會生氣喔。」

特露德聽到我的提議,劈頭就這麼對我說。

「可能吧。」

我和特露德還有玫瑰待在中野區的東京警察醫院裡。

雖說是醫院,但那也是從前的事情了。住宅區和工業區夾縫間存在不少被封閉的廢墟,這家醫院就是其中之一。堆在病院里的病床早已褪色,斑駁的壁紙散落在地板上。廢墟里常見的設備損壞或塗鴉並沒有出現在這家醫院中,聽說這是由於自治會為防範廢墟淪為犯罪溫床,所以便封住門口並進行除草等必要的管理措施。

「那個孩子,總是很排斥讓你加入我們的作戰計畫呢。」

特露德坐在五樓離緊急出口最近的病房裡的病床上對我說。玫瑰也跟在她的身邊。她苦著一張臉,不知所措地來回看著我和特露德。

我之所以冒著風險來到她們的秘密基地,原因在於她們必須藉著讓我刻意前往人煙稀少的地方,確認是否有人在追蹤我,以及軍團究竟會監視我到什麼程度,她們能讓我幫忙的範圍也會隨著監視程度提高而限縮。不過根據她們觀察的結果,就算混在人群里的軍團可能會注視著我,但還不至於到監視的程度。也就是說,艾莉絲在校長室里向我保證派人保護我之類的承諾全是鬼話連篇,簡直是瞧不起我。

「大哥哥,真的沒問題嗎?要請你幫忙的事情真的很危險喔。」

「當然,男人被女孩子們保護多丟臉啊。」

「我說,你該不會是喜歡小雪吧?」

「……這、這種事……」

特露德直接過頭的問題令我一時語塞難以招架,但這個反應對她而言,似乎就是一個顯而易見的肯定答覆。

「喔~~原來如此。你喜歡她啊。我真搞不懂呢,明知道對方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還是喜歡她啊?這是銘印作用嗎?你們才認識兩個星期而已喔。」

她不解地皺起淺色的眉毛。會有這種疑問也是很正常的,在別人的眼裡看來,我只不過是自己把「青梅竹馬」的幻想重疊在她身上罷了。

「……我哪知道啊。可是她畢竟是為了蝶蛹的居民滿身傷痕地拚命奮戰,還會在這種生活中用正常的食物為我做便當的女孩子啊。」

就算喜歡上她又怎麼樣?她都拚上性命為我們做這麼多了,想幫她一把也是很正常的吧。

即使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也無所謂。

「……我並不是想當英雄,也沒有輕易犧牲自己的情操。我只是想成為她的助力,就只是這麼簡單。」

我很害怕春野悲壯過頭的意志和決心,總有一天會讓她徹底崩潰。如果我有能力,我還真想好好保護她。

「喔~~是喔。我是不反對啦,只要你肯參與這項計畫,就是幫了我們大忙嘍。」

特露德收起輕浮的神情,誠懇地向我說了聲「謝謝」之後,臉上又浮現出大剌剌的笑容。

「歡迎加入葬花行動,我們勢必從以花為名的怪物手中解放這座蛹。」

特露德高聲喊出這句宣言。「那麼,請容我說明作戰計畫。」接著,玫瑰伸手調整了耳朵旁的耳機位置,並以她一貫的客氣語調說道。於是我走向面對她們的病床坐下,聽取作戰計畫的內容。老舊的病床支架嘎吱作響。

「在本次作戰中,將會用到我的受體。」

「受體?可是光憑玫瑰的魔法不是無法解除洗腦嗎?」

「並不是要解除居民的洗腦,只是要讓舊新宿車站周邊的人們產生『不能待在這種地方』的感覺而已。受體雖然無法解除洗腦,卻能暫時替居民覆蓋上新的暗示,藉由這種方式,我就能短暫控制人們的思考邏輯,讓他們離開危險地區前去避難。」

這就像在格鬥技中,若要格擋對方的衝撞或踢擊就需要強大的臂力,但如果只是錯開攻勢就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我想這兩件事的原理應該相同吧。

「那麼,是要像我一樣把玫瑰的受體打進所有新宿車站周圍的居民身體里嗎?」

「不對,這樣效率太差了,而且被刺中的人也會發現吧。所以才要在車站周邊到處設置受體,製造出超大型魔法陣呀。只要能完成這個魔法陣,就能發動讓居民產生危機意識的魔法。」

「只要能完成……聽你這麼說,這個作戰計畫果然遇到什麼問題了對吧?」

玫瑰聽到我的問題,泄氣似的低頭說道:

「……因為我的催眠能力很弱,必須製作強大──複雜的立體魔法陣彌補才行,所以除了地面之外,就連地底下也必須打入受體。但是要想完成這個魔法陣……還必須打進最後三根受體。」

「這最後的三根受體,要打進地底的哪裡呢?」

「舊JR新宿車站和車站周圍,軍團在那裡的戒備最森嚴……是很危險的地方。」

「所以當我們三人里戰鬥力最強的小雪說她要下去的時候,我們才沒辦法同意她的提案。」

「……我想也是。」

這是當然的。誰喜歡把自己的夥伴往危險的戰場送啊。只不過特露德似乎從表情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對我搖搖頭說:

「同袍情誼和作戰不能混為一談。畢竟我們是專業的戰士,不能因為危險就從戰場上退縮。我們身上還有被寄託和背負的事物……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猶豫吧。我們兩個之所以反對,原因只是她接下來還得負責破壞軍團中樞。萬一那孩子在設置受體的過程中陣亡,計畫就會立刻宣告失敗。」

特露德咬著牙低下頭來苦笑道:

「……要是我能過去就沒問題了。可是現在的我如果沒有小雪發動佯攻掩護就無法潛進地底下,但光靠那孩子佯攻就很有可能發生昨天在表參道的狀況……不管怎麼說,風險都太高了。」

經她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了春野在表參道被軍團包圍的情景。原來那還只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我不禁發出嘆息。事情發生得太多,讓我以為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從軍團為我準備的日常生活崩潰至今,實際上還不到一天的時間。

「小雪就是為了讓遭軍團突襲而負傷的我逃跑,才會出面誘敵導致昨天那種結果。即使在你插手後高階軍團的數量減少,但那種攻擊你也沒辦法再做到了吧。至於玫瑰,她得負責發動避難魔法,所以不需要再討論要不要讓她執行誘餌或潛入地底的作戰。」

原來如此。

「所以才需要我幫忙是嗎?」

意思就是只要我趁春野和特露德發動佯攻時打入受體,不但能分散作戰風險,也可以提高作戰成功的機率吧。

「對,雖然對小雪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不過玫瑰的受體不是可以利用遙控操縱嗎?為什麼沒辦法在地底下使用?」

玫瑰輕輕點了點頭對我說:

「能以遙控打入受體的區域當然已經全都配置完畢了,可是要用遙控的方式將受體打進必要位置,就必須對設置地點的構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行。雖然我已經記下蝶蛹範圍內所有建築物的構造地圖,但這份地圖只記錄了東京被蝶蛹佔領前的情形。如今,蝶蛹為了保護中樞,早就四處布下了路障和護盾,因此無法查明實際情形的地點相當多。完全無法掌握情況的地點就不可能依靠遙控操作受體。」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特露德現在還不能作戰對吧?要你去發動佯攻真的沒問題嗎?」

「這你倒不用擔心,雖然我沒辦法使用攻擊魔法和防禦魔法與軍團對抗,但飛行之類的魔法還能使用,飛行用的武裝也沒有故障──啊,對了。」

「怎麼了?還要我做什麼嗎?」

「既然交給你這麼危險的任務,也該讓你看看我不能戰鬥的證據才行呀。」

特露德說完隨即拉起她的針織上衣。突然出現在視野里的女性肌膚讓我嚇了一跳,當我正想別開視線時──卻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

她平坦的小腹上超過三分之一的面積都留下了明顯的潰爛傷痕,受傷的部位恐怕不只是我眼前的小腹,還延伸到熱褲底下。

「你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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