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渾沌的意識尚未完全恢複之前,耳邊傳來一陣說話聲。
「──為什麼要把他帶回來啊?」
「……可是,把他丟在那裡實在太危險了。」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我們的任務和目的啊?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就算是這裡的居民──」
「……我當然知道。可是這個人──有可能──無論如何,情況已經糟到谷底了,還不如──好好解釋的話他一定會懂的。」
「你的意思是要人盡其才是嗎?那你就讓我見識一下好啦,讓我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少覺悟吧──為了我們『人類』。」
是兩個從沒聽過的少女聲音。
「啊──你醒啦?」
我還沒來得及張開眼睛,她就湊了過來,開朗又充滿自信的雙眼對上了我的視線。
年紀大概和我差不多,也有可能比我大一點。她的額頭上纏著白色繃帶,帶著光澤的棕灰色頭髮綁成簡單的馬尾。從這個角度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她的身高應該比春野高,也許是胸部的關係使她多了幾分成熟。
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人。我對這名少女還有印象,她就是今天早上幫我送春野的便當的雙馬尾粉紅耳機少女。意識模糊的我對這傢伙的存在感到不知所措,接著我才察覺到後腦杓的柔軟觸感。看來我的頭現在應該是靠在馬尾女孩的大腿上。
插圖009
「啊哈哈──如何?這可是可愛女孩子的大腿枕喔,也算是我的懷柔攻勢吧──」
淺色的瞳孔中滿是疲憊。她臉上掛著爽朗的微笑,動作粗魯地摸著我的頭髮。
現在是什麼情形?
身體直接躺在毫無柔軟度可言的地板上,地面簡直跟又冷又硬的石頭一樣。我轉動脖子觀察四周,過於明亮的人造光刺進了瞳孔,弔掛在天花板附近的手電筒像聚光燈似的照著我。這應該是高輸出型娛樂用手電筒的亮度。在這個約十坪大的空間里,無論是地板、牆壁或是天花板上,水泥牆面全都布滿了骯髒的灰色,也沒有一扇窗戶。看來我現在應該是待在地底下,濕冷的空氣停滯在這個地下空間之中。
不熟悉的環境再加上不認識的人。
即使是不清醒的腦袋也很清楚這些都是危險的象徵。
「……這裡,是哪裡……?」
「嗯?這裡是葬花少女的秘密基地喔。」
葬花少女。
我聽到這句話便跳了起來,同時也回想起她們以魔法毫不留情地屠殺人類的片段記憶,還有被我擊落的葬花少女們扭曲的屍體。她們的樣子與軍團完全相同。雖然傳聞中葬花少女是以軍團為原型創造的人造人,但她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
還有在我眼前徹底改變樣貌的城市。
「……葬花少女是什麼啊?難道你也是葬花少女嗎?」
可是眼前的少女們怎麼看都像是人類。馬尾女孩看起來似乎是混血兒,頭髮和瞳孔的顏色都淡得不像是日本人,但至少樣子還像個普通的人類,而不是葬花少女那種染髮般不自然的顏色。身上穿的並不同於葬花少女飄逸的服飾,不過是普通的衣服,也沒有配戴任何移動武裝。
聽到我的質問後,馬尾女孩不禁歪著頭對我說:
「你問我葬花少女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守護人類,抵抗軍團的存在嗎?我們幾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拚命作戰嘛。」
「保護人類?那算什麼?那種慘況算什麼?」
一瞬間爆發的憤怒使我的舌頭不斷顫抖。馬尾女孩看著口齒不清、情緒失控的我,只是無奈地聳聳肩說:
「再怎麼說,我們也不是神,總不可能什麼事都能夠圓滿解決呀,有時候難免會搞砸嘛。對不起啦。」
「開什麼玩笑啊!」
過度激憤讓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正當我打算抓住她時,嬌小的粉紅耳機少女制止了我。
「請、請你不要這樣!」
像小動物般渾身發抖的她一把抱住我的身體,使我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
「……特露德,這個人誤會了……他是裡面的人,你得好好跟他說清楚才行。」
「我啊?」
「……拜託你。我不太擅長做這種事……」
這個名叫特露德的馬尾女孩聽到她的請求後,淘氣地笑了出來。
「不要,好麻煩喔。他的催眠不是解除了嗎?那就算他自己稍微想一想也該懂吧?真的很糟糕耶,現在的年輕人都不試著想出答案,動不動就想靠別人。對了,要是答對的話就給你一點獎勵好了。你試著整理現在的狀況吧。」
她說完還親密地抓著我摸個不停。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但這種事根本無所謂。頭腦徹底清醒的我張望著房間四周,然而我所找尋的身影並不在這裡。我按著痛得幾乎要裂開的太陽穴無力地問道:
「春野呢?她剛才不是在我身邊嗎?」
我沒來由地深信那個白色軍團就是春野。就算沒有任何理由,我也知道那就是春野,我不可能認錯人。
「春野?」特露德皺起眉頭,接著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喔,你是說白雪啊。欸,玫瑰,說明這種事交給小雪不是最好的嗎?」
「……不行。小雪還沒……」
白雪?雖然是個有點怪的綽號,但至少知道對她們而言白雪就是稱呼春野的代號。
「……她的傷,還是很嚴重……」
這個名叫玫瑰的耳機少女說話時神色不安地轉過頭去。雖然她眼前只有一道水泥牆,但這就表示春野很有可能就在那個方向,於是我立刻站起身。
「你、你要做什麼?」
玫瑰雖想阻止我,但我無視她的制止沖了出去。猛然起身的暈眩令逆流的血液壓迫著我的腦門。我們的所在地似乎是一處興建中的辦公大樓,裡頭沒有任何裝潢也沒有門,只有醜陋的灰色佔據整座大樓。
我跑進了隔壁的房間。春野就躺在房間的正中央靜靜沉睡著,只有一支小小的手電筒在她腳邊發出微弱的燈光。散在水泥地上的頭髮已經不是我在表參道見到的白色,而是一如既往的黑髮。幾乎只剩下內衣包覆的纖細身體上,到處都裹上了純白色的繃帶。身下只鋪著一件外套,大概是用來代替棉被吧。
「……請你轉過去。無論是傷口或內衣,女孩子都不喜歡讓別人看到。」
玫瑰在訓斥我的同時,也把套在自己身上的連帽外套脫下來,蓋在春野身上遮住她的身體。
「對不起……」
就算心裡的罪惡感使我移開視線、閉上了眼睛,但繃帶毫無真實感的潔白卻和苦痛一同烙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春野……」
就算我試著叫醒她,她也沒有恢複絲毫的意識。手腳和額頭上都能看到明顯的傷口,血看樣子是止住了,但她平靜的蒼白臉龐卻像死人一樣。當我正要伸手觸碰她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纏在她纖細手腳上的東西。
「這是什麼?」
我伸手觸摸並注視著這個帶有金屬質感的淡綠色荊棘。
「……不要拿下來,那是魔法媒介。」
「媒介?」
「……對。那是用來治療她的道具……所以,請你不要硬是叫醒她,暫時讓她休息一陣子比較好……對了,還沒和哥哥你道謝呢。」
玫瑰像個小孩子一樣低下頭來向我說了聲謝謝。我搜索著自己的記憶,試圖想起自己究竟做過什麼值得她向我道謝的事。
「那個……謝謝你救了小雪。」
救了她?我完全沒這種感覺。至今我就連自己做了什麼、造成何種結果都還無法確定,龎大的資訊幾乎要塞爆我的腦袋。只是,眼前擺著春野被打倒的令人難過的現實。
「你救得了這傢伙吧,拜託你……她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馬啊……」
「……啊……好、好的。」
不知怎地,玫瑰聽見我這番話後就陷入短暫的沉默。
「……她沒事。對不起,如果是在之前的藏身處就能替她準備棉被了。可是因為今天早上遭到軍團襲擊……我們光是要讓小雪掩護我們逃跑就很吃力了。不過……她現在沒有生命危險,所以請你放心吧。畢竟我們比一般人還要耐打……」
我們?這種說法聽起來好像她們不是人類一樣。
「究竟怎麼回事?剛才春野看起來就跟軍團一樣,而且剛才城裡怎麼會是巢穴的樣子……葬花少女也好,軍團也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幾個究竟是什麼人啊?」
我用力抓著自己的頭大叫。玫瑰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