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從漢語到英語 我親愛的莫多克

My Dear Modoc

我親愛的莫多克

Modoc——The True Story of the Greatest Elephant Ever Lived (《莫多克——一頭大象的真實故事》)是我和我先生翻譯的一部長篇小說。在我翻譯過的文學作品中,這是最讓我激動和感動的一部,也是傾注了最多心血的。翻譯和寫作不一樣,寫作是出於自己的內心,是作者本人的感情宣洩和思想表達,也是作者洞察力和創造力的表現。而翻譯要面對的卻是一個外在的對象——一個譯者幾乎完全陌生的對象。要進行翻譯,譯者就要深入這個對象的內心世界,去揣摩、透視、模仿,再現原著的情境和人物情感,有時甚至還要再創作。所以,在一百個譯者的筆下,就會有一百個莎士比亞。

作為原著的作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內心世界,都有自己的情感經歷,歡樂和痛苦,甚至還有生離死別,刻骨銘心的記憶,這些情感和經歷被他們用自己的民族語言文字表達出來,其中承載的信息是非常豐富的,它會有原著者獨特的、或是別人難以知曉的文化背景,還有和我們迥異的哲學理念和藝術觀……這都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然要思考和理解的。

在翻譯過程中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創作手法,標新立異似乎是時代的一股潮流,反映在文學作品中,就是形形色色的各種主義,比如超現實主義(super realism),魔幻現實主義(magic realism),結構現實主義(structural realism)、神秘主義(mysticism)等等,此外,是否能準確地表現出原著者極具個性化的寫作技巧、情境和人物情感,也是譯者在翻譯中需要認真對待的。

我見過一些喜歡英語翻譯的人,他們都有一個夢想,希望有一天也能像翻譯家一樣出版一本大部頭譯著。有的人急於求成,就寄希望於一些計算機翻譯軟體,認為有了這樣的軟體就能很快實現成為文學翻譯家的願望,可是,當他們用軟體一行一行或是一頁一頁地把英文譯成中文的時候卻發現,那是一堆毫無感情色彩的文字,有些句子甚至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是的,計算機永遠不可能代替人腦所有的情感和智慧。

我一直認為,翻譯是一種精神的創造,它把一種文字抒發的情感、人生理想用另一種文字再現出來。翻譯是探究原著者的靈魂,這種靈魂(soul)是在一種文化的浸潤下產生的,要用另一種語言再現出來卻是非常困難的。其實,翻譯一部作品並不比創作一部作品輕鬆,因為翻譯涉及的文化精神是多樣的。有一些翻譯作品讀起來沒有原文精彩,我想就是因為譯者沒有把握原著者的創作靈魂,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能夠在不同民族的讀者中間引起共鳴的一種情感。

Modoc——The True Story of the Greatest Elephant Ever Lived 是一部多文化背景(multi-cultural background)的長篇小說,它敘述的故事非常曲折,充滿了溫馨纏綿的情意和血與火的激烈衝突,它的敘事方式也十分獨特。從書名上看,Modoc的主人公似乎就是一頭大象,其實,它是一頭大象和一個人的故事。在作者的筆下,母象莫多克(Modoc)和男孩兒布拉姆(Bram)同一天出生在德國一個小鎮上的馬戲團里,他們一起度過了童年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時光,又隨著生活的變故一起經受了痛苦的折磨。他們在一次次意想不到的生與死的搏鬥中奇蹟般地生還,就像一對忠貞不渝的情人,形影不離,生死相依。他們隨馬戲團到世界各地演出,莫多克精湛的演技贏得了人們的讚譽和尊敬,在紐約人們稱她是金色大象。

在書中,風格截然不同的生活畫面和文化場景不斷地轉換,從那個馬戲小鎮(circus village)的牲口棚(barn),到印度洋(the Indian O)上與驚濤駭浪進行的生死搏鬥,從印度神秘的宗教氛圍中讓人迷離恍惚,似真似幻的情景,到緬甸(Burma)的深山密林里短暫的愛情和遭遇的激烈戰鬥,還有在美國的繁華都市紐約演出的盛況……這一切對我們翻譯這本書都是新鮮的,也是困難的。

《莫多克》的作者Ralph Helfer(拉爾夫?赫爾菲)創作理念和技巧(creative ideal and teique)極富個性,他曾是好萊塢知名的動物行為學家,他在書中對人與動物之間的情感作了深入的刻畫。人們拿起這本書一定會感到奇怪,一頭大象和一個人之間是怎麼進行情感交流的呢?是什麼維繫著他們七十年的情感直到生命的終結呢?而我想的是,我們能不能準確地翻譯和表述人與大象之間的「語言」。在進行翻譯之前,我讀原著,一連讀了好幾遍,終於找到了這個故事的靈魂——也就是莫多克和布拉姆之間與生俱來的深厚情感,它是連接這兩個靈魂的紐帶。書中有這樣一段描寫:

The two babies loved to feed each other. Standing on a log, Bram would hold the jug of milk as Modoc slurped away. Modoc』s job was much easier; she could hold the baby bottle by irunk around it and l to Bram. Sometimes she would hold it out of read take a quick su it herself, until he started to cry or yelled for his mother. Then Modoc would hurriedly push it into Bram』s mouth, in fear of being found out. Occasionally, iaste, she would stick it in his ear or nose, which caused a bit of upset.

(這兩個孩子喜歡互相餵食。布拉姆站在一根木頭上,舉起一隻牛奶罐,莫多克吧唧吧唧地喝著。莫多克的活兒要簡單一點,她用鼻子卷著奶瓶垂到布拉姆面前,有時她會把奶瓶舉得高高的,讓布拉姆夠不著,自己卻飛快地吮起來,直到布拉姆開始哭著叫媽媽,莫多克才連忙把奶瓶塞進布拉姆的嘴裡,好不讓人看出她惹哭了布拉姆。有時匆忙中,她會把奶嘴塞進布拉姆的耳朵或是頂在他的鼻子上,逗得布拉姆又哭又笑。)

還有這一段,布拉姆和莫多克都長大了,他們的友誼也在一天天加深,他們真的就像一對很要好的朋友,莫多克是這樣通人性,看到這裡,我幾乎忘了她是一頭小象:

The first thing Bram did upon his return was run to Mo, giving her hugs and kisses. Early on, Modoc developed a special way of showing Bram her affe. She would put her trunk over Bram』s shoulder, snaking it around his waist, hold him tight, all the while making rumbling noises. It looked quite protective.

(布拉姆放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莫多克那裡去,擁抱她,親吻她。時間一長,莫多克也養成了一套向布拉姆表達感情的方法,她先把鼻子搭在布拉姆的肩上,又順著往下勾住他的腰,把他摟得緊緊的,嘴裡一邊還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好像是在護衛著布拉姆。)

這就是一個小男孩兒和一頭大象之間的真摯友愛,它勝過了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之間的語言交談,但它依然傳達著一種人性化的情感,正是這種從小培養起來的感情,支撐著他們歷經了後來的凄風苦雨。作者寫到莫多克和布拉姆之間交流的時候,經常用到「talk」、「chat」、「plain」、「murmur」這樣的詞,彷彿他們兩個真的能互相說話一樣。所以在翻譯中,我們就根據當時的情境,分別把這些詞譯為「聊天」、「交談」、「說話」、「爭吵」、「喃喃低語」等等。其實,我已經把他們當成親密無間、患難與共的朋友了。

書中有很多描寫非常動人,不僅僅是故事的本身,它還有一種讓人能夠久久回味的意義,通過莫多克這頭大象,我更深徹地感受到人與自然交融的美妙。從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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