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節 望星空

去年,轟轟烈烈的"彗木相撞"過後,我頗有感觸,便摹仿著某些著名散文家的筆調,寫了一篇題為《望星空》的隨筆,塞給家鄉的一家內部發行的刊物。但是就感到言猶未盡,今日翻出來,將原文潤色後,再續上一條尾巴,吐盡我心中的隨感吧。原文如下:

不久前,一串彗星的碎片(每片都有數公里之巨),撞擊了木星。在那顆神秘的星球上,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如果那裡有什麼生物,那它們的命運將會十分悲慘。在彗木相撞的那些日子裡,全世界億萬雙眼睛盯著天上這顆與地球息息相關的星球。據說西方國家的電視台一天二十四小時滾動著播出有關彗木相撞的消息,是絕對的新聞熱點。但在我國,媒體保持著足夠的冷靜,以近乎麻木的口吻向國人轉述著國外的科學工具獲得的資料。好像彗木相撞是在某個大洋深處的小島上發生的一次小小的自然災害一樣。

在那些日子裡,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同樣的命運落在了地球上,人類該怎麼辦?過去,杞人憂天是諷刺某些人的,現在,是否應該學習那些憂天傾的杞人,有那麼點憂天的意思呢?彗星的碎片既然可以"親吻"木星,誰又敢擔保它不會"親吻"地球呢?這樣的"親吻"是真正的天崩地裂,不是鬧著玩的。

有一位名叫王紅旗的人,寫了一本文采飛揚的奇書《神秘的星宿文化和遊戲》,在彗木相撞的那些日子裡,這本書陪伴著我,給了我很多的教益。王紅旗認為:在不太久遠的古代,小行星的碎片或者彗星的碎片,確曾光顧過地球,並造成了幾乎毀滅人類的巨大災難。王認為我國古代那幾個著名的神話傳說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夸父追日等,都與那時代的一次巨大的天文事件有關。

那是一顆足夠大的天外星體與地球相撞的事件,當該星體進入地球的大氣層後,劇烈的摩擦使它發出了灼目的光芒,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巨響,並且極有可能分裂成了多塊碎片(十日並出),然後是風雲突變、石破天驚、地動山搖、山呼海嘯、天地變色——這些巨大的字眼就是事實的寫照,後來變成了大形容詞。這次事件,極大地震驚了處在混沌狀態中的遠古人類,使他們抬起了仰望星空的眼睛。這次天文事件開啟了他們的心智,歷史的意識由此產生,哲學也由此及彼地產生了。

《淮南子·天文訓》曰:"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撞不周山,天柱折,地微缺,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不周山正是這次撞擊事件造成的巨大隕石坑。據王的解釋,"不周",是不完全的圓形。可能是那個天體帶有一個稜角吧?這次事件的可怕後果就是"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敏銳地指出,這是中國古代關於地球自轉軸傾角的最早知識,當然也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關於地球自轉軸傾角的知識。王認為如非親身經歷,絕難編造出來。憂鬱地球自轉軸傾角的變化,以及撞擊過後的巨量塵埃("黃帝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蚩尤做大霧瀰漫三月"),不排除破碎的高溫天體落入大海後引起的海嘯("扶桑之東,有一石,方圓四萬里,海水注之,莫不焦盡")、隕石落地引起的森林大火等,遠古人類的生存環境發生了突然的巨變,相當一部分人在事件過程中和事件過後的洪水、火災、惡劣的環境中死去,活下來的人,都是與大自然頑強鬥爭後的勝利者。所以,遠古神話傳說,既是那場巨大災難的記錄,也是我們的遠古祖先為了生存與大自然頑強鬥爭並最終取得了勝利的記錄。

我想,所謂的盤古、女媧、后羿、嫦娥、夸父、精衛,應該是我們的遠古祖先的英雄群體的名字或者是他們心造的英雄。盤古開天地是祖先們的集體行為,女媧鍊石補天、后羿舉弓射日、夸父持杖逐日、精衛銜石填海亦當如是解。嫦娥奔月則被王紅旗理解為對月亮(亦或是那發光的天體碎片)的獻祭。這使我聯想其英國作家勞倫斯的著名小說《騎馬出走的女人》,印第安人用女人祭奠月亮的行為應該是遠古巫術的延續吧?當然,這些美妙的傳說肯定是產生於那次大事件後的若干年,發生在新的自然環境形成若干年、人類重新安居樂業後。那場大災難是通過一代代的傳說甚至是形成了一種潛意識遺傳給將歷史事件神話化了的後代的,一直到文字產生,才被記錄到《山海經》里。想想《山海經》這本奇妙無窮的天書的創作者和流傳者也是一樁令人心馳神往的事情。

世界上所有民族的古老神話傳說都驚人地相似,都有開天闢地、十日並出、洪水滔天之類的內容,這恐怕很難說是偶然的。地球畢竟很小,那次天文事件所產生的後果,並不僅僅影響到女媧們、后羿們、嫦娥們,那時候人類是否就形成了體征鮮明區別的種族也未可知,人類是不是由一種猿進化來的也很難說。我想"遠古神話傳說"是一個複雜的概念,神話和傳說本不是一回事。儘管傳說久遠了就具有了神話的色彩,這也不完全是祖先們對科學知識了解不夠所造成的現象。傳說本身就是個添油加醋的過程,如果再有文人一加工,那更要亂套,非搞得光芒四射不可。就連司馬遷也是如此。根據考古發現,漢朝人的身材普遍比今人矮小,可那項羽在司馬遷筆下,已經是巨無霸了。神話應該是比較近代的產物,是理想的產物,現實的折射,如牛郎織女之類。而傳說,即便是被傳神了的,也總是有一個真實的事件為內核。所以,看起來神乎其神的女媧補天、嫦娥奔月、羿射九日等遠古傳說,反倒具有了歷史的價值,而牛郎織女、仙女下凡之類,則一般地只有文學的和倫理學的價值。

彗木相撞的情景(已經觀測到的)與《山海經》、《淮南子》等古籍中所記載的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如: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光亮、突破了木星深厚的大氣層矗立數千公里的巨大煙柱等。木星儘管比地球大一千三百多倍,但這次撞擊,也令它哆嗦了良久(油然想起"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豪言壯語,心中泛起難言的凄涼)。據王紅旗說,近年來在地球上發現了幾個巨大的隕石坑(煙波浩渺的太湖也有隕石坑之嫌)。由上述推想,地球確是遭受過類似彗木相撞的浩劫的,這說明,地球並不是安全的,所以,杞人憂天是有道理的,新的杞人憂天的時代,應該開始了。

那場遠古浩劫,也許可以算作人類的一個轉折點,而彗木相撞,該不該算作一個新的轉折點呢?這是真正的"上天示警"。我想人類應該認識到:地球本以很小,國與國的疆界、社會制度的差異、階級之間的爭鬥,與彗木相撞比較起來,簡直是荒唐可笑了。假如有一天哪一顆一直在流浪的小行星之類的天體親近了地球,即便它撞在了紐約,上海也不會舒服。人類實在是應該大度一點。多一點豁達大度,少一點雞腸小肚;多一點襟懷坦白,少一點陰謀詭計;多一點堂堂正正,少一點蠅營狗苟。我想,當年美國宇航員站在月球上時,他代表的並不僅僅是"美帝"。假如有一天,中國人改變了一顆對著北京撞來的小行星的軌道,讓它與地球擦肩而過,我們所拯救的也不僅僅是北京的市民和中國的首都。由此推想,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應該想開一些,最名貴的鑽石也是石頭,在沙漠里,它的價值還不如一塊西瓜皮。至於爭權奪利、投機倒把、打小報告修理朋友、為了頭上的烏紗帽媚上欺下、賣友求榮等等,就更加沒有意思了。

當然一切還會照舊。彗木相撞的觀測和研究使我感到人類的偉大也使我感嘆人類的不可救藥。即便明天就會有天外來客撞擊地球,日本的大米也不會白送給朝鮮,美國的邊境也不會對全世界開放。一般的百姓會好一點,但頂多也就像《編輯部的故事》里的那些人,多吃一碗盒飯——還是先顧自己的肚子,死到了臨頭還是難改自私的天性。至於各個國家的元首們會幹些什麼就很難想像了。據我的一個很有些見識的朋友分析,說一旦地球面臨著滅頂之災,各國的元首,就會坐上火箭飛上月球去找嫦娥玩耍。我知道他這是戲言。幾十個總統,呆在一個荒涼的月球上幹什麼?儘管早就為他們儲備了足夠的水和氧氣以及美味食品,但沒有足夠的子民供他們領導,他們很快就會感到沒有意思。所以我想,當地球面臨危機時,這些大人物不會往月球上飛,他們要做的大概是這樣兩件事:一是嚴密地封鎖消息,不讓老百姓知道,二是發射飛彈之類的東西攔截撞向地球的天體。

寫到此處,突然想起了離我的老家不遠的濰坊市寒亭區雙楊鎮華潼村的村民欒來宗和他的孫子欒巨慶。欒氏祖孫是有名的"星痴",窮畢生精力研究太陽系五大行星運動軌跡和地球氣象、地殼運動的關係,並寫出了《行星與長期天氣預報》、《星體運動與長期天氣、地震預報》兩部專著,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果。兩個樸素的農民,並沒受過學校教育,吃著地瓜乾子喝著涼水,能有如此高遠的目光和遼闊的胸襟,並且在神秘莫測的天文學領域僅僅靠著悟性和肉眼的觀測就獲得了豐厚的知識,的確令錦衣玉食者汗顏。在爺爺欒來宗的時代,濰坊出過很多舉人和進士,其中獲得了高官厚祿者也不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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