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政治

感情用事的精英

2008年大選期間,我每天都會聽到兩種說法。我聽到的第一種說法是,「要是X候選人或Y候選人更熱情、更友好一點,我就會投他/她的票。」

我聽到的第二種說法是,「我喜歡能夠提出問題的候選人。這是一次重要的選舉,我們需要的是一位能夠真正發現我們的問題,並能切實解決這些問題的總統。」

你認為這兩種說法哪一種是美國的博士們的說法?是關心個性的說法,還是關心問題的說法?

不管你相信與否,博士們的說法是關心個性的說法。其中的原因是,美國的選民出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人們的態度顛倒過來了。美國的精英們,也就是我們社會中最富有的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人們,已經不太關心美國的經濟和戰略問題了,他們更關心的是候選人的個性。在精英們的雞尾酒會上,他們會討論關於總統選舉的最重要問題。我保證,他們談論的話題,都是關於每一位候選人的個性分析的。我的這種說法是有充分理由的:今天的精英們關心的問題,已經不再是醫療、大學的學費、失業和照看孩子等絕大部分美國人要面對的主要問題了。精英們關心的問題,可能永遠與大眾關心的問題不一樣,但是,在20世紀的美國賢能政治體制中,精英們都是具有特殊教養的人,他們都是通過自己的奮鬥才成為精英的,他們都非常讚賞那些努力向上的人們。簡而言之,他們是認真嚴肅的人,他們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他們關心的都是現實生活和政治中的嚴肅問題。今天的精英們是在溺愛中長大的,他們沒有經歷過自己父輩和祖父輩的奮鬥。

今天的精英們是從書本上了解湯姆•弗里德曼(TomFriedman)筆下的《世界是平的》(TheWorldIsFlat),而美國的大眾對此則有親身的體驗。精英們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經濟成功,而在底層勞作的人們的境況卻沒有得到改善。2007年3月披露的收入數據表明,美國10%的人是高收入者,他們的收入每年都在增加,而1%收入最高者的收入增加得最快(大約14%)。90%的美國人是低收入者,他們的收入一直在減少。實際上,一股潮流的上漲不會托起所有的船隻。

這種狀況造成了一種特別具有諷刺意味的現象,如果向精英們提出為什麼關心個性的問題,他們會告訴你,「選民們」——即低收入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美國人——不懂得問題,所以他們要根據個性投票。但是,這種說法與真實的情況相去甚遠。美國所謂的芸芸大眾的受教育程度比以往更高了,而且,他們對問題的關注也更勝於以往。在政治活動中,標準的美國選民,決不會討論個性的問題。選民們關心的是醫療保險問題、教育問題,還有在伊拉克服兵役的朋友們的問題。他們對醫療保險方案、醫療補助方案的了解,對學校體制和全球經濟的了解,會令許多博士自愧不如。2007年初,希拉里•柯林頓設立了一個公務網站,她收到了11000個問題,其中的10個問題是問她喜歡吃什麼食物和愛看什麼電影,其餘的10990個問題的內容,都是人們面臨的實際問題和她如何幫助解決這些問題。今天的精英們常常瞧不起普通大眾,但我注意到,精英們常常會不顧大量事實而輕易形成自己的看法,而大眾則更多地依據事實、價值觀和經驗形成自己的看法。大學生們總是會有自己的看法,而在走出校門和有了生活經歷後,他們也總是會改變自己的看法。今天的精英們沒有體驗過美國人日常生活的艱辛,所以他們就像是永遠不會改變看法的大學生。所以探討美國精英的問題,要比探討美國的選民問題容易得多。

有一天,我與一個精英報刊的記者通電話,他不停地向我講總統個性的重要性。他說:「一位教授給我發來了一封討論這個問題的電子郵件。」我說:「教授——那能說明你的想法就是普通美國人的想法嗎?」美國的教授們表達的想法,是他們自認為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們的想法,而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們的想法,恰恰就是教授們應該表達的想法。當我對這位記者的其他看法提出質疑的時候,他說,他徵詢過「其他記者」的意見,他們的看法與他的看法是一樣的。精英們關注其他精英的看法,是為了強化自己的看法,他們認為,自己看待生活的方式,也是其餘90%的美國人體驗生活的方式。

這不僅僅是我的看法,我們來看一看數據。

我在歷次競選中提出一個標準的關於投票意向的問題是,人們投票支持一位候選人最重要的考慮是什麼:(1)問題(2)個性(3)經驗。我所以要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這三者對領導者而言都是重要的,而且難以按重要程度對它們加以排列。

根據我們最近做的一次民意調查,相當多的選民——48%——認為,候選人執著於問題是最重要的,排在第二位的是個性,佔32%。選民們的一致之處,是他們都把問題作為投票時最重要的考慮,無論他們是否上過大學,是否信仰宗教,也無論來自哪個種族。不同之處則在於收入的差別。只要選民的年收入達到10萬美元的魔線,相當多的人的首選就會轉變為個性。如下表所示,在年收入低於10萬美元的人中,以問題為首選的人佔51%,以個性為首選的人佔30%。但是,只要收入達到10萬美元,首選的比例就會發生變化,45%的人會以個性為首選,而37%的人以問題為首選。

這是29個百分點的變化,民意測驗把這種變化揭示得再清楚不過了。

雖然「個性」有時可以體現一個人某種最重要的品質,例如可靠和正派,但也常常意味著某種一時的和表面的東西,例如,喜歡與某個人一道喝啤酒。當然,討人喜歡和個人魅力是選擇總統的重要因素。但是,它們比解決醫療保險問題和創造就業機會更重要嗎?絕大部分美國人都會認為不是這樣。坦率地說,只有非常有錢的人才會做出肯定的回答。持肯定態度的還有媒體的專欄作家。《紐約時報》等報刊認為,它們過去過於嚴肅,沒有抓住關注個人的趨勢,所以,《紐約時報》現在有了撰寫人物心理文章的專欄作家莫琳•多德(MaureenDowd),新聞記者馬克•萊博維奇(MarkLeibovich)關於候選人個性的文章也登上了報紙的頭版。《紐約時報》的作法不過是在步《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Post)的後塵,《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們,例如洛伊絲•羅馬諾(LoisRomano),多年以前就開始關注個性問題了。2007年3月,甚至《華爾街日報》(WallStreetJournal)也刊登了關於巴拉克•奧巴馬(Baraa)的服飾,關於約翰•愛德華茲(JohnEdwards)的娃娃相和魯迪•朱利亞尼(RudyGiuliani)與權勢人物關係的文章。突然間,《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華爾街日報》開始刊登閑話類的文章了,而《克利夫蘭直言者報》(ClevelandPlainDealer)和《堪薩斯城星報》(KansasCityStar)卻開始刊登深入分析問題的文章了。在今天的精英們眼中,伍德羅•威爾遜(WoodrowWilson)過於死板,他只適合做大眾和平運動的領導者。

就許多方面而言,智者變成了愚者,傻瓜變成了聰明人。有多少脫口秀的嘉賓的年收入不到10萬美元?有多少記者會與年收入不到10萬美元的芸芸大眾談話?精英們的信息圈主要是由10%收入最高的人構成的,雖然精英們過去也曾推動過更實質問題的討論,但他們今天的作為卻恰恰相反。今天的精英們更熱衷的是漫談,他們討論的不再是實質性的問題,他們把討論引向了表面的問題。

如果以上所說的「小報變大報」(TabloidPapersofRecord),「大報變小報」(Real-NewsRags)的現象,不是一種怪異的現象,那麼它就有可能說明一個問題,精英和大眾看待領導者的不同方式,已經對總統選舉的失真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由於競選捐助的法律發生了旨在使金錢與政治相分離的變化,一批新型的「越來越重要的捐助者」湧現了出來,他們能夠對候選人的選擇和競選施加比以往更大的影響。現在,少數捐助者捐贈大筆款項的情況,已經被捐贈額為10000美元以內的大批捐助者所取代。這些捐助者的年收入都超過了10萬美元。(除了他們,有誰能夠在納稅之後為一位政治家的初選和大選分別捐贈2300美元呢?)如上所述,這表明他們幾乎都不是主流的選民。

現在來看看新型的政治捐贈者具有多麼重要的影響。1974年水門事件之後,國會為了清理政治捐款的混亂狀況,通過了一系列改革競選捐助的法案,以限制競選捐款的額度和增加捐款的透明度。但是,這些法案沒有對「軟錢」(softmoney)—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