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野獸與魔女的建村生活 「畫家與閉鎖之間」

序章

我以為──那是惡魔。

那座湖泊座落於茂密的林間,水質清透到可以直視湖底。有個女人就在那座湖中央,全身一絲不掛,肌膚白鮮亮麗──

散落在湖面的銀髮就像纖細的絲綢般,從濕溽的髮絲間可以稍微窺探到她帶著憂鬱之情的側臉,藏有讓聖人一眼就墮落的魔力。

簡直就是惡魔般的美艷。

她美得不祥,幾乎能奪人性命,因此無法用女神來比喻。

──再靠近一點。

我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先產生想看著她的想法?還是身體先做出行動?

我將身子探出原本躲藏在後的灌木,「啪」的一聲踩斷腳邊的樹枝。

女人暮然回首。

只要被她那不可思議的藍紫色眼眸凝視,試問還有誰能逃脫呢?

我不禁妄想自己就這樣永遠被囚禁在她的眼眸中。

女人開口了。

從那張紅唇當中流泄出來的話語非常清晰流利,傳進我耳朵里的聲音更是無上地甜美,然而我卻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那就像魔女的咒文一樣。

──下一秒。

「狩獵之章•第四頁──〈破岩〉!承認吧,吾即為零!」

光線四射,轟然巨響,我感覺到一股彷佛會將身體四分五裂的衝擊力道。

死亡的恐懼隨著痛楚襲來,我在感受到折磨的同時,心中竟不可思議地感到滿足。倘若這是欣賞那份美貌的代價,我會不吝獻上這條命。

只不過,留下那孩子死去實在教人──

1

當靜謐的森林傳出轟然巨響,是在我燉煮要拿來當午餐的香菇濃湯時的事。

幹嘛?發生什麼事了?事到如今我連問都不想問。

會在靜謐又安穩的森林中引起轟然巨響的人,不是拿著大量火藥的軍隊,就是擁有驚人魔力的魔女而已了。

然而令人完全難以置信的是,我這個傭兵的僱主正是一個「擁有驚人魔力的魔女」,而且她現在正好就在疑似傳出巨響的湖泊沐浴。

綜合以上這些因素,就算我頭腦再怎麼不靈光,也能理出頭緒。

引發巨響的來源,就是創造出「魔法」這種用一句咒文便能帶來超常現象的稀世魔女。我想除了零以外,沒有別人了。

所以當我撥開擋在我面前的樹枝和灌木,飛奔到目的地湖泊的瞬間,便拉開嗓子大吼:

「喂喂喂,天才魔女!你這女人幹嘛在大白天就正大光明地公然使用魔法啊!是想讓教會看到,把你送上火刑台嗎──哇啊啊啊啊!」

我帶著有一般常識的人的威嚴,振振有詞地說出極為正當的斥責。沒想到下一秒就醜態百出,落得發出像個娘兒們一樣的尖叫聲,並迅速轉身面對反方向的下場。

零是個女人,而且正在沐浴,換句話說她沒穿衣服。

這個女人的裸體擁有無法直視的魔性美貌,要是真看了只會讓人失常。我背對著零,並把眼睛閉起來,然後──

「我等等再聽你解釋,快點把衣服穿上!」

發出一聲大吼。

「呼……」零厭倦地嘆了一口氣,離開湖水,往我的背靠過來。

「你不只一出現就不問理由劈頭斥責吾,而且還不確認吾的生命安危就嘮嘮叨叨地叫人穿衣服……你稍微替吾擔心一下如何?」

「你要我該怎麼擔心一個用一句咒文就能轟飛巨漢的行動兇器啊?」

「對吾來說,有著一副可怕肉食野獸姿態的你,才更配得上行動兇器這個稱呼呢。」

零說完,我皺起整張臉,垂下耳朵,不斷搖動尾巴。

正如零所說,若要形容我的外表,那就是用雙腳走路的大型肉食野獸。我是一種被稱作墮獸人的半人半獸怪物,在當今這個世界,一對極其普通的雙親之間偶爾會生出像我這樣的怪物。

根據零所說,這是我的祖先或親戚在過去使用魔術造成的結果。

也就是所謂的「降獸咒術的迴風」。

零說她有辦法處理這個「迴風」,把我變回人類。所以我現在擔任她的護衛,跟她一起旅行──不過最近情況產生了一點變化,我基於自願,暫時決定維持這副怪物的身軀。

零創造出來的「魔法」已經擴散到世界各地,她為了阻止混亂產生而展開旅行──我則是為了殺死某個魔女,以報她濫用「魔法」殺死我的好友的仇而旅行。

我和零利害關係一致,為了彼此的利益,維持這副身體能力優異的模樣也比較方便。

話雖如此,這也絕對不代表跟我這個怪物比起來,零就是個「弱女子」。

因為只要零使出真本事,像我這種小咖馬上就會化成灰。

「那我改口叫你行動瘋女人,你就會滿意了嗎?如果你討厭拷問和火刑,那就算是在森林裡也不要隨便用魔法。」

「因為有人躲在樹叢里。」

「你說什麼?」

我差點回過頭,但還是慌慌張張地先問她穿好衣服沒。

「就算被你看光,吾也不在意啊……」

「我很在意啦!別看本大爺這樣,我好歹也是一個健全的成年男子!」

「別擔心。不管怎麼看,你都是個健全的成年男子。因此吾的意思是,你想看吾的裸體,這種慾望極為健全,心胸寬大的吾很樂於接受你的的慾望。」

「別說了,快點穿衣服!」

「吾忘記告訴你,其實吾早就穿上了。」

該死,真想揍扁她。

我忍著因憤怒發抖的拳頭,側眼確認零真的穿好衣服後,終於回頭面對湖泊。

「然後呢?你轟飛的『某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吾無法判別,而且他剛才完全消除了氣息。就是因為他靠近到讓吾感到生命危險的距離,吾莫可奈何之下才會使用魔法。」

「莫可奈何啊……」

「還是說你覺得吾被暴徒襲擊,銬上鎖鏈之後再被迫穿上美麗的衣裳,在眾目睽睽下遭人競標也無所謂?像吾這麼美麗的魔女,應該價值不斐吧……吾會被監禁在寶庫內的小房間里,以可疑男人的收藏品度過餘生──」

「您要沉浸在愉快的妄想里是無所謂,不過既然對方是個能把稀世魔女上鏈變賣的能幹盜賊,那麼為了您的安全,我想去確認他的屍體,請問可以嗎?」

我直接蓋過零的話,結果她滿腹不滿地看著我說:「接下來正精彩啊。」

「然後你會抱著必死的覺悟前來搭救被監禁的吾。你後悔自己身為護衛不該工作偷懶,放任吾一個人待在湖裡,於是一邊流著淚,一邊乞求吾的原諒。最後心胸寬大的吾也並未責怪你。如何?是一段佳話吧?」

「什麼叫作工作偷懶……我記得不就是某個魔女命令我,與其做好護衛的工作,不如做個稱職的廚師嗎?」

我確實是零的護衛,同時命令我「吾去沐浴回來後想喝溫熱的濃湯。你別管什麼護衛,煮湯就對了」的人也是她。

聽了我的話後,零歪頭指著剛才還是茂林──現在土都翻過來了──的地方說:「所以吾才會這樣自保啊。」

我總覺得爭論的重點被她四兩撥千斤扯歪了,不過和一個能與惡魔交鋒的魔女爭論,本來就無意義到了極點。我才不打贏不了的仗。

我和零沿著被轟飛的樹木前進,在慘狀的中心發現一個倒地的人類,因此停下腳步。

「……你把人家宰了嗎?」

「沒有,吾瞄準的是周圍的樹木。他應該是嚇暈了吧。」

「我反倒覺得他乾脆死一死,才能永除後患……」

「真不愧是傭兵,有夠冷血。難怪會被人稱作『黑之死獸』──」

「啊啊啊啊!住口!不要說出那個綽號!」

「有什麼關係嘛。吾並不討厭你的冷酷無情喔。」

「吵死了!你給我稍微反省一下!」

我在指尖上使勁,對著零的額頭用力一彈。只見零罕見地發出人類會有的哀號聲,叫了聲「好痛」,並用手壓著似乎很痛的額頭。

接著蹲在昏倒的人旁邊,重新審視這個人。

他是一個身穿破爛衣服,滿臉鬍渣的男人。

因為他身體髒兮兮的,猛然一看就像個中年男子,不過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知道其實他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毛頭。

「盜賊……看起來不太像啊。不就是一個瘦巴巴的瘦皮猴嗎?」

如果他是個以戰鬥維生的人,不管多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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