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野獸與魔女的建村生活 「野獸與魔女的結婚家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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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繽紛的隊伍和著笛聲與鈴聲穿過道路。

走在隊伍前頭的孩子們盡情撒著色彩繽紛的花瓣,後頭接著一對男女挽著手走在孩子們的一步之後。

一看就知道那是婚禮遊行。

當我發現的瞬間,立刻扛起「行李」遠離道路,慌慌張張躲進森林中的樹蔭下。

對我來說,婚禮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遇上的活動之一。

希望隊伍里的人不會察覺我的存在──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扛在身上的行李突然開始不安分地蠕動。

「喂,你為何要扛著吾?而且用這種方式扛,未免也太隨便了。」

行李不滿地說著。

我看著肩上的行李──

「這樣比較快啊。」

如此答道。

我肩上的行李名叫零,是我這個傭兵的現任僱主。

她身上穿著長版外套蓋住全身,現在雙手雙腳從我的肩上垂落,看起來只像一件「已經穿舊的洗滌衣物」。不過實際上,她身上的銀色長發還有藍紫色眼眸都令人印象深刻,是個讓人不敢直視的絕世美女。

更進一步說明,她甚至開發出「魔法」──這種任誰都能輕鬆使用強力魔術的新技術,還讓這種技術流入世間,是個史上罕見的大麻煩魔女。

我和零為了防止並解決「魔法」引起的混亂,於是踏上旅程──畢竟現在再怎麼說,提到魔女就是世界之惡,趕緊送上火刑台才是世間的常識。

在這樣的世道之下,和一個魔女旅行實在非常艱難。而且零長年住在洞穴深處,欠缺社會常識,時常給我增添多餘的辛勞。

我明知如此,之所以還是決定和零一起旅行──嗯,講白了,就是「沖著報酬」。我絕不是擔心零一個人踏上旅程,更不是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也許這樣真的比較快,不過這個做法有點問題。吾覺得要腦充血了。再這樣下去,吾很快就會流鼻血致死。」

「既然你還能講這種話,那就不會流鼻血,也死不了。況且要倒弔死一個人其實很花時間。」

「你真清楚啊。不愧是傭兵。」

「承蒙主人讚賞,真是我的榮幸。」

話說回來,既然我已經順利躲進樹蔭下,也就沒有一直扛著零的必要了。

我一邊留意逐漸靠近的婚禮隊伍,一邊把零放下來。

零的身體稍微晃了兩下,輕輕搖了搖頭,拉起兜帽,深深蓋住臉。隨後她和我一樣從樹蔭處探出身子,眯起眼睛看著緩緩接近這裡的遊行隊伍。

「所以呢?吾輩究竟是要逃離什麼,才像這樣躲起來?吾眼裡只看見那個熱鬧又歡樂的隊伍啊……」

「我們就是要逃離那個看起來奢華又幸福的隊伍啦。在他們通過之前,你可要安分一點喔。要是被發現就麻煩了。」

「麻煩?」零歪著頭問道。

「那是個如此麻煩的集團嗎?要是被他們發現,會發生什麼事?難道說那是一旦被抓進去,就要一直走到死,否則不會停止的死亡遊行嗎?」

「我真是時不時就被你這種像個魔女一樣不著邊際的可怕想法弄得很感動,不過很不巧,你猜錯了。那是婚禮啦。」

「婚禮?」

零轉過頭,將視線從隊伍轉移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嗎?就是男女發誓要終身相守的──」

「就算吾再怎麼不諳世事,這點小事還是知道。」

「那還真是失禮了。」

瞧她不滿地對我申訴,我也輕輕聳了聳肩。

這個女人直到最近才知道接吻是什麼。我還以為她不知道婚禮是什麼很正常,看樣子也並非如此。

「那是一種女人答應幫男人生子,而男人答應守護女人與其子的契約吧?然後為了讓眾人知道他們的一切屬於彼此,所以要舉行盛大的儀式。」

「你真是下了一個毫無夢想與希望的定義啊……算了,最根本的意思大概就是這樣。」

「否則就是承襲自太古的風俗了。雖然樣式有些不同……」

零從樹蔭當中探出頭,仔細聆聽遊行隊伍的鈴聲。

「話說回來,那個隊伍是一種為了讓更多人知道他們婚姻關係的行為吧?這比吾所知的婚禮還要氣派,甚至可說是浩大了。那麼吾輩更應該現身祝福才對,為何要躲起來?……你是嫉妒他們嗎?」

「誰會因為嫉妒就躲躲藏藏啊!我要是真的嫉妒他們,至少會闖進隊伍大鬧一番!」

我忍不住大吼一聲,引來零面無表情的指摘:「我們不是要躲起來嗎?」

我慌慌張張地摀住嘴,窺探遊行隊伍的樣子。幸好隊伍的距離還很遠,沒有聽見我的怒吼。

我安心下來,放鬆肩膀的力道。

「因為我是墮獸人啦。」

然後簡短地回答。

墮獸人──也就是半人半獸的怪物。

我有大型肉食野獸的頭,全身長滿粗毛,巨大的手臂上還有利得發亮的爪子,會把所有見到我的人推入恐懼的深淵。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雖然零把我當成小貓還什麼的對待,但以世間的角度來說,我是墮落的象徵。說起來,和魔女的待遇其實沒有多大差別。

「哦──」只見零聽了我的話點點頭。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要是被隊伍逮個正著,你那身潔白又柔軟的毛皮就會被人剝下,還會把那看起來很有嚼勁的肉拿來當作婚禮的供品是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會更認真躲避那個隊伍。」

我瞬間想像了一下自己的屍體被肢解,然後擺在晚餐用的大盤子上的光景,忍不住發出認真的聲音回答。

「不對嗎?」

「幸好不對。」

「那到底有什麼問題?吾實在是搞不懂。」

「你是魔女,所以或許不懂──墮獸人基本上被人當作不吉利的存在,對新婚夫妻和孕婦尤其如此。」

「是因為教會把你們當成墮落的象徵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我想人心才是主因吧。墮獸人不是會從極其平凡的雙親之間誕生嗎?」

「嗯,沒有錯。」

「所以大家認為在生小孩前撞見墮獸人,自己的孩子也會變成那樣。所以新人的親朋好友都會用盡全力阻止墮獸人參加婚禮,討厭被追著打的墮獸人,也就不會特地靠近。」

「光是看到就會影響腹中胎兒?這說法還真有趣。」

零愉快地笑著,不過這對當事人來說卻是個嚴重的問題。

萬一自己的孩子是墮獸人,不僅得遭受外界非常惡劣的眼光,那孩子長大也只能當傭兵或強盜。

當然了,只不過是看見墮獸人而已,並不會讓孩子也變成墮獸人。可是父母替小孩著想的心情實在非常可怕,他們會落入無論是多麼無謂的迷信也會信以為真的心理狀態。我甚至聽過有個才剛結婚不久就撞見墮獸人的女人因此上吊自殺。

如此這般──就像他們不願見到我一樣,我也不想在他們面前現身。

「那個隊伍要往哪裡去?」

「從他們喧囂的樣子來看,應該是剛在城鎮辦完婚禮,現在正要回他們的村莊去吧。」

「城鎮?」零反問。

「為什麼不在自己的村莊里舉辦婚禮?」

「按照規定,婚禮沒有神父就辦不成了。所以如果自己的村中沒有神父,就得跑去有神父的村莊或城鎮舉辦。接著婚禮結束之後,人們就會像那樣僱用樂隊和表演者,盛大地走在回程的路上。」

我接著補充,如果是沒錢的農民,遊行就會變成沒有樂隊和表演者的樸素隊伍。零聽得津津有味地直點頭。

「所以那個遊行本身並不是婚禮對吧?」

「這類事情跟我無緣,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按照常理來思考,遊行算是副產物。結婚典禮指的是兩人一起在神父面前向女神立誓永遠相愛。」

「永遠相愛……」零重複我的話。

「但是……如果那份愛真的永垂不朽,應該就沒有必要特地在神面前立誓了吧?這麼做豈不是以背叛為前提在做的事嗎?」

「我們還真是意氣相投啊,我也這麼覺得。我看啊,不過就是場鬧劇罷了。這只是教會想從人民身上誆錢才制定的制度。」

「原來如此。」零點頭同意。

接著話題急轉直下。

「那場鬧劇看起來真有趣。吾也想試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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