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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來到這座村落了。
這份衝擊傳遍這座小村落的各個角落,最近建築工程也終於竣工,眾多村人都擠在全新的木造教堂前。
大家都說來此上任的盲眼神父會側耳傾聽村人的心聲,誠摯地解決煩惱,非常受到大家歡迎。此外,自從有人傳說「把眼帶拿下來就是個驚為天人的美男子」之後,懇求讓大家看一眼真面目的女人──有時還有男人──都絡繹不絕。
「唉,是啦,我也能明白他們的心情啦……」
阿熊把手放在酒館的桌上托著臉,沒好氣地說著。
這個男人鮮少表達自己的不滿,我覺得稀奇,於是停下手邊的準備工作,由上往下看著他。
「怎麼?神父那傢伙這麼快就惹出問題來啦?」
「不是啦……」阿熊小聲呢喃。
「那個神父大人是那個吧?『女神之凈火』的……我看過那個神父大人在威尼亞斯王國的坑道大鬧一番的樣子,所以心情很複雜……你忘啦?就是在威尼亞斯王國發生的,坑道坍方計畫之前的事。應該說,就是你住在我以前工作的那間旅店那天的事啊。」
「啊~~啊~~有有有,是有這回事。」
那股懷念的感覺促使我發出一陣輕笑。
我覺得那已經是一件陳年往事了──
我們一到零的故鄉弓月之森,就被強制召喚拉回威尼亞斯,然後我還把攻擊我們的巨大野豬殺死,全身沾滿了它的血。
就這樣,墮獸人和浴血組合在一起,即使別人只看了我一眼就叫衛兵來,我也不能說什麼。我就是如此強烈的暴力象徵。
後來神父找到了願意收留血腥如我的旅店,而那裡正是阿熊工作的旅店。
阿熊在那裡以「前墮獸人」的身分被僱主低價僱用,即使如此他嘴裡還是說著「有人錄用就該偷笑了」,就這樣過著日子。
我還記得他一邊哀嘆自己改不了當墮獸人時的習慣而搞砸,卻又一邊炫耀自己娶到老婆的表情。
不過阿熊現在的問題就在這件事之後。
當反魔女派的人在坑道內外大鬧時,正好在場的神父也幫忙鎮壓。而且還用了相當強硬的手法。阿熊當時就在近距離從頭看到尾──
所以當他知道派來自己村中的神父,居然是那個會揮舞大鐮刀的殺人神父,也難怪他會質疑把村中信仰交給他是否沒問題了。
「傭兵,你和那個神父是老交情了吧?」
「我們也只有幾年交情而已。不過你不用擔心啦。那傢伙確實是個殺人神父,不過算是可以信賴的殺人神父。他不會突然發瘋攻擊村人。」
「是喔……」阿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後,趴在吧台上。
「不過我懂你看不慣他那張清秀臉蛋的心情。」
我說完這句補充後,只見阿熊突然抬起他的臉──我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他卻完全沒有笑意。
「……難道你真的在嫉妒神父的臉蛋啊?」
「不、不能算是嫉妒啦……」
「我勸你別鬧了,蠢斃了。為了那些長相擁有神明眷戀的人,你越是嫉妒就越虧喔。」
「可是你家的魔女小姐又不像我老婆那樣成天往教會跑。」
我猛然閉上嘴,看著心裡擔憂的阿熊。
「成天往教會跑……對信仰虔誠的教會信徒來說……不是理所當然嗎……?」
「如果只是在教堂里大家一起聽聽教誨就算了。可是有好幾個人都看到神父和我家老婆兩個人單獨交談……還說他們相處的感覺很好……」
喂喂喂,慢著慢著,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他現在正在找我商量老婆外遇嗎?
我瞬間想起殺人神父那簡直可說是潔癖的個性,擺出一副無話可說的表情。
那傢伙會出手染指別人的老婆嗎?
完全無法想像。不可能。
「你幹嘛露出這種表情啊!」
「你根本看不懂墮獸人的表情吧?」
「我原本也是墮獸人,多多少少看得懂啦。」
「那個神父可不是會染指別人老婆的傢伙喔。」
「可是──」阿熊激動地開口。
搞什麼?這傢伙還真是頑固耶。
阿熊抿著唇咀嚼想說的話,兩手抱著自己的頭。
接著──
「……她還不是我的老婆啊。」
他含糊其詞地說出這句話。
「──什麼?」
我開口反問他:
「可是你……不是向我們介紹她是你老婆嗎?她也沒有否認啊。」
「我們實際上是一對夫妻啦!只不過我們沒有在教會舉行過典禮……」
「啥?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我們想舉辦婚禮的時候,不是爆發了教會騎士團的威尼亞斯包圍戰嗎?我們家因為坑道坍方計畫沒了,之後又馬上發生了惡魔襲擊事件,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時機……所以依據教會的規則,我們都是單身……」
「原來如此。」
我一瞬間差點說出「既然不是有夫之婦,那他搞不好會染指」這句話,不過又吞了回去。畢竟就算只是玩笑話,也有不能說的言詞和場合。
「既然這樣……那你們趕快結婚不就得了?」
「我都懷疑她和神父有一腿了,哪還能拜託那個神父幫我們舉行典禮啊!」
阿熊對著吧台揍了一拳。
「我還不是……原以為神父來到這座村莊之後,就可以舉行典禮了。但老婆那副德性,我實在難以開口……一想到我開口之後,她要是跟我說『我們還是別結婚了』,我就……」
「沒想到你這麼膽小。」
「我是真的很重視她……!我從墮獸人變回人類之後,盡遇到一些厭煩的事……可是因為有她在,我才能努力……我希望她過得幸福……所以如果她選擇了神父……那我……」
原來如此,天總是不盡人意。墮獸人這種生物一遇上談戀愛就會完全變成一個廢人。一般人小時候就會先體會到青澀又痛苦的戀情,我們卻是有了一定的歲數才開始經歷,所以難免覺得糾結。
阿熊嘆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
「剛才那些話可別跟別人說喔。我自己也知道這樣很孬。」
「啊……喂!」
他無視我的挽留,匆匆忙忙走出酒館。他才剛前腳踏出去,正好就有個嬌小的影子後腳踏進來,讓我發出一道輕聲的驚呼。
只到成人膝蓋高度的那道影子一步一步走到吧台,靈活地爬上椅子。
她一開口──
「神父大人才不會搶奪別人的戀人。」
便這麼說道。
她是住在教會的小小老鼠墮獸人──莉莉。
看起來像個小孩,但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內在其實已經十九歲了。
莉莉非常介意自己是個會帶來疾病的老鼠,因此始終避人耳目,鮮少如此大方走進我的店。
我猜她大概是經過酒館附近,剛好聽到關乎神父名譽的話題,在忍無可忍之下才進來發表意見吧。
「你果然聽到啦?」
「嗯。因為莉莉的耳朵很大。」
莉莉還是一臉不悅地捧著自己的大耳朵。
「我也不覺得那傢伙會被美色迷昏頭,不過我也能明白阿熊不安的心情。」
「為什麼?」
「因為神父是個美男子啊。」
莉莉低吟一聲後就不再說話,我於是拿出一顆洗好的蘋果給她。莉莉默默地開始啃食蘋果,吃了一半之後,她便抬起頭──
「莉莉都知道。」
說出這句話。
「知道什麼?」
「神父大人和熊先生的太太都說了些什麼。」
「哦?那他們說了什麼?」
「秘密。」
搞什麼鬼?真吊人胃口。
「不能說,因為是秘密。」
「你的意思是,神父和阿熊的老婆之間有秘密嗎?」
「對。」
「是喔……這還真是……」
順帶一提,莉莉喜歡神父。不是小鬼懞懞懂懂的那種「喜歡」,而是十九歲的女人會對美男神父抱持的那種「喜歡」,神父也知道她的感情。
不過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神父帶著莊重的心完成每天的業務,莉莉則是助手兼打雜幫他做事,兩人就這樣一起處理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