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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我讀書幾乎是不加選擇的,或者是一部名著,或者是一部書的書名優美 生動吸引我,隨手拈來,放在床邊,以備夜讀所用。用這種方式我讀到了許多文學精品, 也讀了一些三四流的甚至不人流的作品。也有一些特殊情況,對某幾部名著我無法進入 真正的閱讀狀態。比如麥爾維爾的巨作《白鯨》,幾乎所有歐美作家都備加推崇,認為 是習作者所必讀,但我把《白鯨》啃了兩個月,終因其枯燥乏味,而半途而廢,樟悼然 還給了圖書館。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以後再沒有重讀《白鯨》。如果現在重讀此書, 不知我是否會喜歡。但不管怎樣,我不敢否認《白鯨》和麥爾維爾的偉大價值。令人愉 說的閱讀每年都會出現幾次。

給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讀塞林格的《麥田守望者》。那時我在北師大求學,一位好 友向我推薦並把《守望者》借給我。我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把書看完了。我記得看完最後 一頁的時候教室里已經空空蕩蕩,校工在走廊里經過,把燈一盞盞地拉滅。我走出教室, 內心也是一片憂傷的黑暗。我想像那個美國男孩在城市裡的遊歷,我想像我也有個「老 菲芯」一樣的小妹妹,我可以跟她開玩笑,也可以向她傾訴我的煩惱。

那段時間,塞林格是我最痴迷的作家。我把能覓到的他的所有作品都讀了。我無法 解釋我對他的這一份鍾愛,也許是那種青春啟迪和自由舒暢的語感深深地感染了我。我 因此把《守望者》作為一種文學精晶的模式。這種模式有悖於學院式的模式類型,它對 我的影響也區別於我當時閱讀的《靜靜的頓河》,它直接滲入我的心靈和精神,而不是 被經典所熏陶。

直到現在我還無接完全擺脫塞林格的陰影。我的一些短篇小說中可以看見這種柔弱 的水一樣的風格和語言。今天的文壇是爭相破壞偶像的時代,人們普遍認為塞林格是淺 薄的誤人子弟的二流作家,這使我辛酸。我希望別人不要當我的面鄙視他。我珍惜塞林 格給我的第一線光輝。這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應該把一張用破了的錢幣撕碎,至少我不 這麼干。

現在說一說博爾赫斯。大概是一九八四年,我在北師大圖書館的新書卡片盒裡翻到 這部書名,我借到了博爾赫斯的小說集,從而深深陷入博爾赫斯的迷宮和陷阱里。一種 特殊的立體幾何般的小說思維,一種簡單而優雅的敘述語言,一種黑洞式的深邃無際的 藝術魅力。坦率地說,我不能理解博爾赫斯,但我感覺到了博爾赫斯。

我為此迷惑。我無法忘記博爾赫斯對我的衝擊。幾年以後我在編輯部收到一位陌生 的四川詩人開愚的一篇散文,題名叫《博爾赫斯的光明》。散文記敘了一個博爾赫斯迷 為他的朋友買書寄書的小故事、並描述了博爾赫斯的死給他們帶來的哀傷。我非常喜歡 那篇散文,也許它替我寄託了對博爾赫斯的一片深情。雖然我沒能夠把那篇文章發表出 來,但我同開愚一樣相信博爾赫斯給我們帶來了光明,它照亮了一片幽暗的未曾開拓的 文學空間,啟發了一批心有靈犀的青年作家,使他們得以一顯身手。

閱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閱讀中你的興奮點往往會被觸發,那就給你帶來了愉悅。 那種進入作品的感覺是令人心曠神怕的。往往出現這樣的情形,對於一部你喜歡的書, 你會記得某些極瑣碎的細節、慠口的人名、地名、一個小小的場景、幾句人物的對話, 甚至書中寫到的花與植物的名稱,女孩裙子的顏色,房間里的擺設和氣味。

兩年前我讀了杜魯門。卡波特的《在蒂凡納進午餐》,我至今記得霍莉小姐不帶公 寓鑰匙亂撳鄰居門鈴的情節,記得她的鄉下口音和一隻方形藤籃。

有一個炎熱的夏天,我鑽在蚊帳里讀《赫索格》,我至今記得赫索格曾在窗外偷窺 他妻子的情人、一個瘸子,他在浴室里給赫索格的小女孩洗澡。他的動作溫柔目光慈愛, 赫索格因此心細刀絞。在索爾貝婁的另一部作品《洪堡的禮物》中,我知道了矯形床墊 和許許多多美國式的下流話。

卡森麥勒的《傷心咖啡館之歌》我讀過兩遍。第一遍是高中時候、我用零花錢買了 生平第一本有價值的文學書籍,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美國當代短篇小說集》。通過這本 書我初識美國文學,也韌讀《傷心咖啡館之歌》。當時覺得小說中的人物太奇怪,不懂 其中三味。到後來重讀此篇時,我不禁要說,什麼叫人物,什麼叫氛圍,什麼叫底蘊和 內涵,去讀一讀《傷心咖啡館之歌》就明白了。閱讀確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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