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短暫的住院生活,我重返校園。
就天數來說,跟感冒休假差不多,因此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頂多就是右手吊著三角巾,在走廊上會被路過的人瞥幾眼而已。
因為沒辦法拿筆,不能抄筆記,但黑峰之後會借我筆記,所以這問題就這樣解決。
午餐方面,起初鏡要我張開嘴巴喂我吃,但自從發現慣例的三笨蛋偷窺狂的視線以後,我就改成自己吃了。
我的主食是麵包,用左手本來就夠了。
然後去廁所時,不知為何杉村和安岡跟了過來。
「……你們兩個是怎樣?結伴小便嗎?」
「不是啦,小恭你不是右手不方便嗎?」
「我想你掏出來或收進去的時候會需要幫忙。」
這麼說的同時,一個人紅著臉,一個人不知為何顯得頗自豪……著實令人退避三舍。
附帶一提,我在家洗澡時,由鏡幫忙。
用塑膠袋包住打石膏的右手,蒙住眼睛沖澡。
當然腰以下圍著毛巾……
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單方面被看光的情境,快要使我心裡誕生新的屬性。
要是小桃看到洗澡現場,或許會哭著跳腳。
晚上睡覺時,鏡也以我受傷為由,給我睡床。
雖然很想說那本來就是我的床,但事到如今翻舊帳也沒意義,於是我硬生生地把話咽下。
當然鏡也睡同一張床,枕著我的左手代替枕頭。
因為我右手受傷不能動,所以只要像這樣封住左手,就沒辦法作怪了——這是她的說法。
擺脫名為醫院的封閉空間,我切實感覺到以往的日常回來了。
沒錯……除了放學後以外……
「恭也,你又要去醫院嗎?」
對著正把課本塞進書包的我,鏡這麼問。
我的手一瞬間僵住,但立刻朝未婚妻投以笑容。
「是啊,沒錯。畢竟出院不代表骨折的手已經痊癒。必須確認治療經過,檢查骨頭有沒有接好。真的好麻煩啊。」
據說人類……只要心虛就會多話。
雖然,本人可能沒有那個意思,但不知道該不該稱為精神防護作用,會想用謊言鞏固謊言。
「哦——可是需要這樣每天去嗎?」
鏡露出狐疑的眼神,這的確是很可疑。
要是立場顛倒,我當然也會懷疑對方為什麼每天去醫院報到。
不過——
「……其實是這樣,鏡。只要常常回診,就可以獲得保險的回診補助。」
我正經地這麼說。這是事實,所以不心虛。
「要錢的話我有工作,又沒關係。」
「可是,到目前為止,我不記得你幫我買過任何東西……?」
就是說啊,這傢伙是在夢幻什麼什麼公司工作的社會人(?)吧。那麼當然也有領薪水才對。
「……順便問一下,你每個月薪水怎麼算?」
我壓低音量問鏡,以免還沒回去的同學聽到。
鏡稍微思考以後,同樣壓低音量回答:
「嗯——我現在是一百二十萬※倍利卡,所以實領九十萬左右。」 (譯註:『賭國默示錄』系列的地下王國的貨幣。)
「……倍利卡是什麼?錢的單位嗎?」
「對呀,那是死神財務省幾年前突然制定的。」
「哦——……」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一百二十萬聽起來很多,卻覺得幣值不怎麼樣。
不過,死神世界實在很謎,凡事真的都在有系統的管理下。
有機會真想去看一次。
我一邊想這些事一邊裝完課本,拉上拉鏈。
「不過,你賺的錢就留著自己用吧,我會想辦法支付你的開銷的……嗚噢!」
我說到一半看向鏡,只見鏡滿臉通紅。
她似乎有話想說,雙唇顫抖地一開一闔,卻沒辦法順利轉換為話語。
「我、我……我的……開銷……居然說得我們好像已經結婚一樣。」
鏡拚命要用手遮住染成通紅、喜不自勝的臉頰,卻完全藏不住。
我的未婚妻真的是一個無法控制感情的孩子——不管是在好的或是壞的方面上,雖然很開心是好事。
她似乎連壓低音量的餘裕也沒有,高八度的聲音響徹教室。
「我、我會先洗好澡等著的,去完醫院就要直接回家喔。」
鏡說出耐人尋味的話就衝出教室了。
明明教室還有幾個人在——……
「笹倉恭也……」
「小恭……」
啊啊,偏偏這兩人還沒走……
「要不要去澡堂啊?之前沒洗到背。」
因為眼鏡鏡片反射光線,看不見眼神的杉村。
「我們幫你從頭到腳徹底洗乾淨。」
手指張張開開,室內鞋擦過地板逼近我的安岡。
而我更不會遺漏黑峰的身影,她期待接下來的發展,正架好手機對準這邊。
「先說清楚一件事,這個提議絕對不是出於我們的慾望。」
「沒錯。就只是我們兩個幫小恭洗澡,藉此省去勞煩鏡同學而已。」
兩人一鼻孔出氣地熱情遊說,眼神怎麼看都包藏禍心。
「這提案不錯。但我還有事要辦,可以先過去等我嗎?」
我把書包掛在左肩,對兩人這麼說。
「真的嗎,笹倉恭也!交給我吧,我會準備好新上市的沐浴乳!」
「小恭!我用的洗髮精借你,讓我們分享同樣的香味吧!]
兩個人同時拎起書包,爭先恐後地衝出教室。
「肩膀以下都要泡在池子裡面等我喔。」
「了解!」
「包在我身上!」
兩個男人的背影擺出勝利姿勢回應我的話
透過手機熒幕目睹整個經過的黑峰嘆氣了。
「男浴池我就真的進不去了。」
她顯得真的很扼腕,同時收起手機。
「沒有喔,我不打算去澡堂。」
「咦?你騙了他們嗎?」
「我又沒說是今天要去吧?總之,我就等著看,那些傢伙能夠在浴池裡面等多久。」
呵呵呵,我從喉嚨發出笑聲。
黑峰看著我,把原本收起來的手機拿出來,不知為何拍了照。
「啊嗚~剛剛那樣很棒喔,笹倉同學。鬼畜指數上升了。」
「…………」
不愧是腐到深處無怨尤的班長,黑峰命。
「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我在便利商店只買了一盒巧克力,穿過自動門。
這是給淚——她說過只要是甜的東西都好——的探病禮。
既然是近乎脅迫的探病,這種程度就夠了吧。起初是抱持這個念頭而開始買這種巧克力,沒想到卻博得汩的好評。
而且第一次就抽到※銀天使。(譯註:森永巧克力球的包裝印花,集滿可兌換贈品。)
起初明明是打算買去諷刺她的,結果她卻高興得要命,這下我也沒轍了。
不過這樣也好,小東西就能打發掉。
但是話說回來,我居然瞞著鏡,每天偷偷探望別的女人……我還真是做了一件恐怖的事。
要是事迹敗露,不知道會被砍成什麼德性。
可是,總不能讓淚散播那張手機照片……
我要找機會刪除掉。
就在我一邊思考這些事,一邊進入醫院院區時——
「嗨,少年。」
冷不防有人叫住我,我轉頭一看,只見黑岩醫生坐在樹蔭下的長椅。
「啊,你好。」
我稍微點頭致意。
「怎麼了?今天沒預約吧?」
「嗯,我來探病……」
我含糊其詞地說完,黑岩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只憑這句話就察覺真相,扶著殘留鬍渣的下巴,勾起嘴角獰笑。
「是嗎……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們醫院的護士。」
……他什麼也沒察覺。
「呵呵,不用擔心,鏡那邊我會幫你保密。畢竟我也是男人,當然站在你那邊。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幫忙圓謊。」
「那還真是謝謝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