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話 「學校的死神」

我醒來時,身旁沒有其它人。

我抱著剛買的抱枕倒卧在地板上。似乎是我睡迷糊,從床上掉下來了。

總覺得之前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我慢慢地伸展著到處疼痛的身體,起身打算沖個晨澡。

疼痛的身體沖了較高溫的熱水以後,應該也會放鬆舒緩才對。

我甩甩頭,聽著僵硬的脖子發出喀嘰喀嘰的聲響以後,前往浴室。

「嗯?」

我打開浴室的門,視野頓時白茫茫一片,同時瀰漫著潮濕悶熱的空氣。

在空間不再封閉後,有個人影對吹進不同溫度的新空氣有所反應。

「咦?」

眼前是一名少女,一頭濕漉漉的黑髮貼著背。

我當場僵住,而她則是緩慢地轉向我。

不對,看起來緩慢是我的錯覺,應該是因為頭腦跟不上視覺的關係。

這種感覺……對了,就跟碰到事故瞬間的「那個」很像。也就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籠罩在刺耳的慘叫聲中。

接著映入我眼帘的,是白刃反射著電燈燈光的軌跡。

颼!

我還來不及出聲就重重挨了一刀,當場倒地。

在逐漸稀薄的意識里,我想起來了。從昨天起家裡就多了一個死神。

——而這只不過是個開頭而已。

「喂,我肚子餓了,早餐還沒好嗎?」

「因為剛剛被你砍的關係,我的身體到現在還不聽使喚……」

我趴在走廊上,忍著久久未消的痛這麼回答。

KYOU已經(擅自拿走我的T恤跟短褲)穿上衣服了。

「哼,既然你都大飽眼福了,就當作是代價。真是的……要是剛剛就是你壽命該絕之時就好了。」

這位死神小姐好像喜歡講非常危言聳聽的話呢。

「啊……」

KYOU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喃喃自語,接著右手緩緩高舉過頭。

手掌憑空一握,手裡就無息地出現了刀。

「不好意思,對不起喔。」

「咦?」

颼!

連思考話中涵義的空檔也沒有,我就被那把直劈頭頂的刀砍得失去意識了。

究竟過了多久呢?

「……啊!」腦袋深處依然隱隱作痛,我清醒了。

「啊,醒了嗎?」

眼前是KYOU的腳,她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我倒在地上,只有視線轉向KYOU。

「……KYOU小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事呢?」

「你為什麼要砍我的頭呢?請儘可能他媽的簡潔回答我。」

聽了我的話,KYoU雙手環胸,皺起眉頭閉上眼睛煩惱起來。

難道是我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生命危機?比方說,我站在不小心就會吸入即死性毒氣之類的位置……

「大概是出自少女的矜持吧……因為我想去一下廁所。」

「咦?這就是砍我頭的理由?」

「嗯。」

「搞屁啊」

憤怒超越疼痛了,我奮力站起來逼近KYOU。

「為什麼你去廁所會需要砍我?還是什麼?死神流的如廁前問候嗎,混帳!」

「你很啰唆耶,我不是事先跟你道歉了嗎!而且,你要想想我一個女生要在這麼小的屋子去廁所,當然會在意很多事啊,你要將心比心!」

KYOU稍微紅著臉這麼說道,但我管不了這麼多。

「擅自住下來的人是你好嗎——!為什麼要讓步的人是我啊!」

「既然我好心守護你的性命,你就不要拘泥小事啦!心胸狹窄的男人!」

「哪有人被砍得痛不欲生出來的——!在我死之前,到底還要再痛不欲生幾次才行啊!」

「你想要現在馬上就痛不欲生嗎?」

KYOU一邊這麼說一邊憑空抓,讓刀出現。

「你!想動粗嗎!」

「既然講不聽,就只能直接教你的身體了吧?」

一我的身體對那個威嚇行為起反應,打了一個寒顫。

不妙……這是※巴夫洛夫的狗狀態。那把刀一出現,身體就會想起疼痛的記憶而萎縮。(譯註:巴夫洛夫的狗指的是著名的古典制約實驗。)

但、但是,這裡是我家。身為主人,有些部分我不能退讓。

沒錯!我不能就此讓步!

「聽好!話先說在前頭!」

KYOU轉動手腕確認刀柄的狀態,刀鍔發出鐺的一聲。

「想去廁所前請先告訴我一聲……我會出去外面等的……」

這就是內心屈服的瞬間。

要是有哪個傢伙看到白晃晃的刀子架在眼前還能泰然處之的,就給我舉手啊!……古代的那些武士真是太強了……

「唉……我也要去廁所一下……」

我發出疲憊的聲音這麼說完,就轉身背對KYOU,握住廁所門把。

颼!

「啊嗄!」

從左側腹延伸至右側腹的激烈衝擊,接著幾秒後彷彿神經燒灼般的痛楚侵襲身體。

「你、你……干……嘛?」

「我去過廁所以後,要隔三十分鐘再進去啦。這是禮貌吧,禮貌!」

KYOU滿臉通紅地維持居合斬的姿勢,瞪著我說道。

突然從背後砍人的傢伙沒資格談論禮貌……

然後我的意識第三度落入黑暗。

這是早晨一段小小的插曲。

過去有個詞叫做「安穩」。雖然原本就跟我沾不上邊,但如今離得更遠,到了伸手不及的地方去了。

在這二十四小時里,我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現在又吐了一口沉重的氣,看向隔壁。

昨天以前還不存在的黑髮少女,如今就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坐在那裡。

然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拿著自動鉛筆,將黑板上的授課內容抄在筆記上。

我又不自覺嘆氣了。發覺這點的黑髮少女——KYOU看向我。

四目相對。

這瞬間,老師對我當頭棒喝:

「喂,笹倉,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就算是未婚妻也不許卿卿我我!要是敢在我這個單身漢面前閃過頭的話,到時候你的在校表現報告就好玩了。」

周圍朝我投以冷嘲熱諷的噓聲以及帶著惡意的咂舌,讓老師威脅的威力更添幾分。

從我背後傳來某種東西啪嘰一聲折斷的聲音。

我提心弔膽地轉頭一看,只見克己咬緊嘴唇,握著折斷的自動鉛筆。

然後將音量壓在只有我聽得見的程度輕聲說:

「恭也……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不、不知道……」

「殺了你之後自殺。」

「……請你饒我一命。」

死神KYOU對我的二十四小時監視甚至——該說是果然嗎——擴及至學校。

跟小桃那時一樣,她操縱了大家的記憶,扮演著「一星期前轉學過來的未婚妻」。

父親在南極基地採集一萬年前的冰,母親在埃及擔任金字塔考古員。這次她來找父母親擅自決定的未婚夫,也就是我——設定就是這樣。

專長是做家事,喜歡的字眼是慈愛,最近迷上的事是占卜。

尊敬的人是臉頰上有十字刀疤的紅髮幕末劍士。

聽完以後,「哼!」我故意嗤之以鼻,下一瞬間我就倒在教室地板上了。

這當然是因為無銘•村正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過我的腹部。

看我按著肚子倒下,KYOU隨即裝出『擔心的表情』照料我。

在周圍的人看來,我們是恩愛的情侶。因此我從早上就被男生欺負——要不就冷眼看待,要不就絆倒我,要不就不把講義傳過來。

而且就連昨天的「條紋內褲事件」的記憶都被貼心地改掉,結果就是……

「筵倉,原來你是條紋內褲愛好者。」

「不需要隱瞞,我們準備迎接你成為同伴。」

我被討厭的團體盯上了……

當——當——當——當——

宣告第一節課結束的鐘聲響徹校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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