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翠蓮也要和我一起去英國的事之後,我便陷入了幾乎崩潰般的煩惱,然而令人扼腕的是,翠蓮似乎是認真地打算跟來。只是對我來說,究竟是哪一邊才真正令我扼腕,實在也很難說個明白。
比起我,翠蓮似乎對於出發這件事更抱有期待,這陣子經常可以看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
距離出發已經剩下不到幾天的今天,翠蓮仍然一派輕鬆地哼著歌上學。
我跟在她的後頭走著,此時走在我身後的綾姊忽然上前對著我嚼起耳根。
「欽,小靜,你真的要帶翠蓮一起去嗎?」
「與其說是我要帶她一起去,不如說根本是她硬要跟來的吧……」
現在根本是我要被翠蓮帶著走的感覺了。
聽見我的回答,綾姊立刻露出一張臭臉直瞪著我。但是如果我把她此刻的表情描述出來的話,一定會挨上幾記拳頭的。雖然不管什麼時候批評她的臉,都一定會挨拳頭就是了。也就是說,這和批評的時間點沒有任何關連性。
……雖然綾姊不可能看穿我正暗自地想著這些事情,但她仍然伸手捏住我的臉頰,並且用力地向外側捏拉。
「泥促舌摸拉(你做什麼啦)——?」
「姊姊要不要也一起跟去呢……」
「你不是還要考試嗎?而且這麼一來,你和到國外工作的伯父分開而獨自留在日本這件事根本就沒意義了啊……?」
「那、那是因為……小、小靜陪在我身邊的關係,我才能夠放心地待在日本。父親他們已經把我丟下來了,如果連小靜也要離開我的話……我想父親他們也會很不放心的。」
「的確,一旦我不在了,廚房的水龍頭就會不斷漏水呢。」
「哥哥好像水龍頭的墊圈喔。」
在一旁不經意地聽見了我和綾姊對話的葉美琉插嘴說道。
「如果墊圈磨損卻不管它的話,豢墊圈就會『啪』一聲斷掉喔。」(譯註:日文中『墊圈』和狀聲詞『啪』的發音相同。)
「不可能會斷。」
這小孩超冷靜的。
「可是,這種時候水龍頭如果能多考慮使用者的心情,在漏水時大『糟糕!要漏出來了啊啊啊啊!』不也很貼心嗎?」
「我才不要那種奇怪的水龍頭呢!?」
「說得也是……也難怪我要到國外這件事會碰上這麼多困難了……」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對小孩子來說確實有點艱澀。
或許是因為我方才的話題太過艱澀,從那之後葉美琉就沒再說過一句話。雖然她原本就不是個活力充沛的小孩,但最近似乎有突然陷入莫名憂鬱的跡象呢……
由於我難掩對她的憂心,於是我便溫柔地面帶微笑,低下頭來看著她的臉。
「怎麼啦,葉美琉,你很沒精神呢?」
「才、才沒有……」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家水龍頭的墊圈啦……」
「我才不擔心呢。」
你的意思是我家的水龍頭漏水也沒關係嗎……
「而且你的吐嘈也變得很不犀利,一定是沒精神的關係吧?」
「好討厭的判斷基準喔……」
葉美琉顯得更加消沉了。
「不過……或許哥哥說得沒錯。因為……因為哥哥和姊姊接下來都會離開我對吧?」
「我們會一直在你的心裡喔?」
「那樣我只會更寂寞而已!」
小孩子的心真是難懂。
不過,我還是想要試著鼓勵她打起精神。
「葉美琉,打起精神來。你看,綾姊的爸爸媽媽即使連夜搬家躲債,她不也還是很有精神嗎?」
我試著鼓勵葉美琉,但對我的話產生敏銳反應的卻是綾姊。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小靜!?他們才沒有躲債呢!?上星期他們還有打電話給我耶!」
綾姊聲音有些失控地趕忙澄清,試圖否定從前的我所做出的合理推論。
「咦……原來不是躲債啊……什麼嘛,真是太好了。」
「才不好呢!你怎麼隨便認定自己的親感會做出這種事啊!?」
「因為他們突然把自己的女兒推到我家來,所以我才會以為……糟糕,我得趕快打電話告訴老爸,伯父他們並不是連夜逃跑才行……」
畢竟當時老爸可是怕得要死啊。
「你竟然還把這件事告訴伯父!?」
「我記得老爸好像還喃喃自語地說了刮鬍刀在哪裡之類的話,他很可能因為過度絕望而想自殘也說不定。」
「你現在立刻打電話修正你自己說過的話!」
姬武家又開始了一陣混亂。
「……真拿你沒辦法耶——」
我拿出手機撥了老爸的號碼。如果考慮到時差的話,他現在應該在睡覺吧……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就是了。
《喔,兒子啊。怎麼了?有什麼在你搬過來之前需要我幫你準備的東西嗎?》
畢竟好久沒和兒子一起住了,老爸的喜悅之情可想而知,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也顯得有些興奮。
「老爸,你已經自殘了嗎?」
《你對剛下班還帶著幾分醉意的父親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聽起來他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
「你沒必要那麼絕望啦。」
《我對你現在的發言已經徹底絕望了!》
看來他比我想像中還要有精神多了。我決定立刻把狀況回報綾姊。
「我老爸超級健壯的喔。」
「超級健壯這樣的形容聽起來好奇怪喔……」
(我受不了了—我要再去喝幾杯—你要打電話給我也不是不行,但是記得要有重要的事再打!》
「啊……電話掛斷了。」
老爸似乎聽見了我和綾姊閑散的對話,於是便毫不客氣地掛掉了電話。
不管如何,他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靜姬!你們走得也太慢了吧?我要把你們丟下來了喔——?」
不知何時,以絕佳狀態邁開步伐走著,並且已經抵達車站的翠蓮早將我們遠遠地甩在後頭,並且正不斷地對我們揮著手。
而精神飽滿的翠蓮即使到了學校,仍舊盡情地發揮著她那多餘的精力。
例如一到了午休時間,班上的女生們便聚集到我的身邊朝我發問。
「飲,姬武同學,聽說你要陪似鳥同學去英國,是真的嗎?」
「那是流言!」
「這樣子啊——可是似鳥同學確實是那麼說的耶——」
女同學們一邊呢喃著,一邊從我的座位上離開,轉而將視線投向旁邊翠蓮的座位。
座位上空無一人。我想此時她一定正在某處大肆宣揚「靜姬一直要求我帶他到英國去,所以我才會決定要去英國的!呵——呵呵呵。」然後一邊發出尖銳的笑聲吧。
這時候,體格壯碩、感覺會發出猩猩吼叫聲的庄川腳步笨重地跑向我,並且站到了方才其他女同學們聚集的位置。
「姬武同學。翠蓮到處宣傳:『靜姬一直要求我帶他到英國去,所以我才會決定要去英國的!呵——呵呵呵。』放著她不管可以嗎?」
「……」
我這青梅竹馬對她的行為模式再理解不過,卻也在煩惱這件事啊……
當我陷入該如何應對的煩惱時,庄川忽然語帶寂寞地開口。
「可是……姬武同學和翠蓮……真的都要到英國去了對吧……」
「嗯,或許只有你這麼想吧……」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啦!而且假設真的只有我這麼想的話,那不等於是你刻意在欺負我嗎!?」
「如果你願意讓我搓揉你的胸部,我就會把事實告訴你喔?」
「我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呃,我並沒有抱著心懷不軌的意圖喔。」
「怎麼看都是心懷不軌吧!!」
正當我和庄川聊得起勁時,翠蓮忽然蹙著眉頭走了回來。
「……你們在說什麼胸部還是心懷不軌的,話題也太齷齪了吧。」
被翠蓮刻意用鄙視的視線盯上的庄川只能無奈地嘆口氣,然後悻悻然地離開我的座位。而和庄川錯身而過並回到自己座位上的翠蓮口中仍然念念有詞。
「乙海也真是的,差不多也該放棄誘惑靜姬了吧……」
「嗯?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