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中附近的站牌搭上公車,經過約莫三十分鐘的車程。
最後我們來到娛樂游泳設施「水色王國」。
我所住的城鎮並不是什麼南國。
即使如此,水色王國的大門入口前的椰子樹還是長得精神奕奕。
穿過飄蕩熱帶氣息的入口,我們來到與電視上看到的峇里島旅館如出一轍,適合用「樂園」這個詞來形容的櫃檯,日向跟結愛臉上早已浮現享受假期的神色。
我的表情大概也沒什麼兩樣。
我們大方付出幾乎等同三人三天伙食費的三千六百日圓,走過以大理石跟火山岩隔出的蜂蜜色地板,朝各自的更衣室前進。
踏入男性更衣室之後,右手邊是通往沐浴設施的入口。
這裡似乎連露天浴池跟三溫暖都一應俱全。
我經過左手邊放有竹製沙發以及桌子的休息室,盡量往置物櫃內側移動。
海浪的環境背景音效流瀉而出。
應該沒什麼人會在意男性更衣室的氣氛跟我更衣的模樣吧。
但是對我來說,自己的更衣是件重要的事情。
我的屁股上有貌似北斗七星的痣。
這東西實在是羞於見人。
即使我認為更衣室里的男客人們應該都對其他男客人的屁股毫無興趣,但我還是細心地環顧四周。
遠方雖傳來說話的聲音,但這裡是個死角。
感覺沒人會靠近我身旁,我匆匆忙忙地換上泳裝。
踏出男性更衣室之後——
「吉足!這邊這邊!」
坐在寬敞的露天大廳沙發上的結愛起身朝我揮手。
我以輕盈的步伐穿過包圍在熱帶亞洲度假勝地氣氛下的館內,走到結愛身旁。
經過椰子樹材質的柱子,自近距離看到結愛後,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結愛穿的是帶有光澤的淡紫色比基尼。
發育良好,具有魄力的胸脯(很適合魄力這個詞)。
讓人想像出何謂理想彈力,富有彈性的大腿。
她的上半身跟下半身明明很適合用「蕩漾」或是「豐碩」來形容,但卻有個如同經過精密計算似的水蛇腰。
……好驚人的身體。
我腦中浮現的是這麼一句毫無情調的話語。
縱然她有引人注目的火熱身材,但白皙的肌膚襯上清純派女星般的臉蛋使換上比基尼的結愛給人一種透明的感覺。
「怎、怎麼樣?泳裝合適嗎……說些什麼嘛。」
「啊、嗯,現在的結愛非常……該怎麼說呢?」
透明感太過強烈……
「已經是個透明人了。」
「咦?透明?吉足看不到我……嗎?」
「我看到幾乎都要烙印在眼中啰,你是人類史上第一位透明人。」
我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麼有透明感的人。
「我不懂吉足在說什麼耶。」
「嗯,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知道結愛穿制服的模樣。
我看過結愛換上各種角色扮演的服裝。
即使如此,第一次看她換上比基尼的打扮,我感受到的衝擊如同腦袋挨了一記悶棍般。為女孩的比基尼手足無措不符合帥哥應有的舉動,但話說回來我本來就不是個帥哥。
我驚惶失措,思維飛到天邊。
……啊,這麼說來,我還沒去過日本三景呢。
也還沒看過世界遺產。
更不知道何謂國寶級的美術品。
世界上一定還有其他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美麗事物才對。
不過沒關係。
就算那些東西我全都瞻仰不到也不要緊。
就算還沒看過就離開人世也沒關係。
我正凝視著極為美麗的事物。
我正活在當下。
結愛活像要遮住我的視線一般,雙手在我臉前揮啊揮地。
「等一下!吉足你看得出神了吧……我有哪裡很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結愛你,早就已經是世界遺產了啊!」「咦……繼透明人之後,我又變成世界遺產了嗎?」
「沒錯。你要擁有身兼透明人以及世界遺產的自信。」
「我不知道該怎麼得到那種自信啦。」
結愛當場轉過身子背對我。
她極其自然,毫無意圖地擺動身軀,恐怕單純只是想要在進泳池前做個伸展操而已吧,但我又再次受到衝擊。
結愛的雙臀冷不防地出現在我眼前!
看起來軟綿綿的棉花糖美臀——最早用棉花糖來形容女性胸脯跟臀部的到底是誰!形容得真是太貼切了!——讓我心跳不已。
自看到結愛換上比基尼之後我腦中一片混亂,但這或許是逃不過的命運。
我想起曾幾何時,班上的馬場園曾說過一句話:
『若能看到班上美少女穿比基尼,那已經算是高中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身處案發現場時需要冷靜對應。
面對具有破壞力的美麗比基尼,該如何不讓腦袋化為野獸?如何讓自己保持冷靜,表現出紳士風度?
這才是考驗男高中生精神力的時候!』
我正身處馬場園口中考驗精神力的局面。
我努力表現出紳士風度,向稍微活動了身體,伸展過筋骨的結愛搭話。
「日安,小姐今天心情美麗嗎?」
「吉足心情很好呢,呼呼。我心情也很美麗喔……這麼說來,吉足換衣服是不是有點慢?我這個女生還比你快呢。」
「……不,那個啊。」
「嗯,怎麼了?」
「……該說我不大喜歡讓人看到我換衣服所以比較麻煩嗎?」
「你覺得換衣服很丟臉嗎?」
感覺在飄蕩著四季如夏的樂園美人兒氣氛的地方換上泳裝之後,心都跟著開放了。我老實坦承:
「我的屁股上啊,不是有那個……痣嗎?」
「啊,北斗七星。」
結愛是其中一個知道我屁股上有北斗七星痣的人。
她疑似親眼目睹過。
會使用「疑似」這個詞,是有理由的。
因為對失去國二之前記憶的我來說,我沒有自己屁股上的痣被誰看過的記憶。
會知道結愛曾看過北斗七星痣,是藉由我在國小四年級時寫給她的信中內容所得知的。
——『我的屁股上不是有長得像北斗七星的痣嗎?那個我隱藏起來,不讓家人以外的人看到。不過因為是結愛,所以我才讓你看喔』——
透過那封信,我才知道除了結愛之外,我的家人也知道我屁股上有痣這件事。
不過家人會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小時候應該有全家一起洗過澡才對。
爸爸跟媽媽雙雙過世之後,現在曾看過我北斗七星痣的人就只有結愛跟妹妹日向而已。
可能的話,今後我不想再讓其他人看到。
結愛似乎想起我的醜事,咧嘴一笑。
「呼呼,那北斗七星只要看過一次,就真的忘不掉呢。」
我無法忍受她提及北斗七星。
「若、若結愛也失憶就好了……」
「喂!你再說這種話,我就要用麥克筆補齊北斗七星喔!」
「請你高抬貴手。」
真想避開痣的話題。
我注意到妹妹至今尚未出現在大廳。
「對了,日向還在換衣服嗎?會不會太久了?」
「嗯?吉足你說了什麼?」
「不,我說日向是不是還在換衣服?」
「咦?你說什麼?」
「你那重聽是怎麼回事。你一定有聽到吧?」
「……」
結愛深深坐在竹製的沙發上,低下頭抬起眼窺伺我。
「我說,吉足。沒神經的人是沒人要的喔。」
「你這句忠告的意圖在哪?我只是在問日向是不是還在換衣服而已。」
「啊,你又說了!這不受歡迎的傢伙!」
「你也說得太過分了吧!喂,等等,我可不認為自己沒人要喔!」
「…………」
「結愛喲,你那『不要迷失自己,要好好認清自己的處境,接受殘酷現實』的目光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