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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還挺慢的嘛。」
那個男人——阿爾巴特·馬可米朗笑吟吟地迎接比約好的時間還晚到的緣。
即使有張端正的臉,可是攙雜著白髮的頭髮、欠缺整理的鬍鬚,還有洗到褪色的白袍,給人留下疲憊的印象。
「我稍微跟人起了爭執。」
事實上,磁浮列車的車廂破爛不堪,之後連行駛都出現大問題,但緣已經沒有力氣再為他詳加說明。
為什麼艾力歐特會偶然出現在停車的車站,而自己又為何必須聽他嘮嘮叨叨地說教呢?
要不是狀況特殊,緣早就賞他一拳。
夕陽早已西下,晚餐時間也過了。
本來緣打算擇日再來拜訪,但阿爾巴特在電話里提到自己會暫時留在研究所里工作,所以警察——應該說艾利歐特一放人,緣就立刻快馬加鞭地趕過來。
「沒事就好,雖然很難說是安然無事,不過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阿爾巴特看著兩人的模樣,臉上浮現苦笑。
磁浮列車中的糾紛讓緣跟蕾貝卡頂著一頭亂髮,身上衣服殘破不堪,模樣凄慘到光身體沒受什麼傷,就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調查這個需要點時間,你們就沖個澡,好好休息吧。」
阿爾巴特的研究室,位在研究所的最高樓層。
那裡備有的食衣住幾近完善,就算不回自己家,也能過得自在。
緣道謝之後,從懷中取出裝有藥水的小瓶遞給阿爾巴特。
阿爾巴特微微板起原本不羈的表情。
「引發『變異』的藥物——若這是真的,那就有點麻煩了。」
「嗯,雖然感覺很不真實。」
至少有組織為搶走這東西而行動,這是事實。
這間研究所畢竟是管理局的直轄設施,擁有嚴密的保全措施,但緣認為即使如此,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保險起見,我能設個機關嗎?」
「沒問題。」
得到阿爾巴特的許可之後,緣走進研究室,對那個充滿研究器材跟學術書的地方施加了幾種忍術。
這些忍術跟他施加於事務所兼自宅的一樣,是有附加條件式的設置型忍術。
今後,除了阿爾巴特、緣、蕾貝卡之外,若有誰想強行侵入這房間,就會吃大虧。
「若是有什麼意外,對方的目的就是那個葯,請儘早把那東西交給對方。」
「了解,我也還不想死啊。」
阿爾巴特笑著走進研究室,不見人影。
最後,緣朝關上的門施加忍術。
「你還真謹慎。」
「這是預防萬一。」
緣說完,手指向路的盡頭。
「那邊有淋浴間,也有換洗衣物。你隨便用沒關係。」
「緣不去嗎?」
緣已經走向研究室前的沙發。
「我說過要預防萬一不是嗎?」
設置型忍術能有效反擊敵人的奇襲,但卻不一定能清除所有敵人。
此外,即使阿爾巴特把葯交出,也無法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不用在意我,你到那邊好好休息。」
緣坐在沙發上,好似要趕走蕾貝卡般揮動手掌。
她聳聳肩,走向位於研究室前方的居住區塊。
蕾貝卡的腳步聲遠去之後,萬籟俱寂。
雖然還有許多研究員留在研究所內,但這一層只有緣跟蕾貝卡、阿爾巴特三人而已。
被襲擊的時候很可能會連累很多人,所以他事先請阿爾巴特把人清空。
而阿爾巴特本人無論如何都會被緣連累,這對緣來說是個苦澀的決定。
正因為如此,他必須確保阿爾巴特的安全才行。
緣保持緊張感,全神貫注地集中精神在周遭的氣息上。
經過幾十分鐘後,腳步聲再次響起。
伴隨腳步聲而來的是芬芳的香氣。
「來,咖啡。」
她遞出的不是熱騰騰的紙杯咖啡,而是罐裝咖啡。
緣道謝之後收下。
雖然紙杯式的自動販賣機可以品嘗到較正統的咖啡,但除店家之外,緣有偏好選擇罐裝咖啡的傾向。
即便蕾貝卡心裡嘟噥著這人明明平時就說什麼要吃天然食品,但交情都這麼久了,她也不再一一挑出來講。
蕾貝卡坐到緣身邊,嘴唇貼上罐裝咖啡。
她似乎跑去淋浴的樣子,原本髒亂的白金色秀髮已經恢複原本的艷麗。
挑逗緣鼻腔的除咖啡之外,還有其他柔軟香氣。
她穿在身上的是襯衫與熱褲,打扮得很輕鬆。相對地,收在臀部槍套上的槍特別明顯。
「我幫你顧一下,你要不要去換個衣服。」
「不用,我沒被弄到很臟。」
緣邊輕啜黑咖啡邊回話。
沉默持續一段時間。
蕾貝卡對此不以為意,也不尋找與緣之間的話題,把注意力放在周遭上。
直到咖啡快要見底,蕾貝卡才開口問:
「那麼,你打算拿那個葯怎麼辦?」
「嗯?」
緣抬起頭,蕾貝卡難得一派認真地正面看著自己。
「請人調查之後,若那真是能引發『變異』的葯要怎麼辦?我正這麼問你。」
「嗯——該怎麼辦呢?」
被人挑出來這麼一問,他才發現至今自己沒有很周密地考慮過這件事。
追根究柢,這次的事件,打從一開始的委託——讓羅伯特·瓦格納見見死期將近的母親——就是個騙局,所以他根本在做白工。
緣不認為自己是個正義感強烈的人。
他只是把被整就要整回去這件事,當作是自己的原則罷了。
然後,為貫徹這個原則,必須讓那些傢伙嘗嘗苦頭——他最多就只想到這裡而已。
所以對蕾貝卡的問題,他並沒有明確的解答。
蕾貝卡或許是看穿這一點,語氣平穩地問:
「緣不覺得引發『變異』的葯,不是自己掌控得住的嗎?」
「或許是如此——喂,你到底想說什麼?」
緣指尖晃動空無一物的咖啡罐,轉頭望向蕾貝卡。
不知為何,她正微笑著。
為什麼方才的對話內容,能讓她露出這種表情呢?緣感到詫異。
她唇瓣泛著微笑。
「平時冷靜、思考之後才行動的緣,有時候也會面不改色地做些失控的事情呢。」
她淡淡地說道。
是這樣嗎?緣自我審視,但心中還是沒個底。
他起身把咖啡罐塞進垃圾桶,回嘴道:
「我這人也會生氣,生氣時表情也會變吧?」
「生氣時還不打緊。至少你自己也知道。不過,我現在說的,並不是那種爆發性的情感。」
蕾貝卡細心解說,但緣卻依舊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或許是因為他都表現在臉上的緣故吧。
蕾貝卡噗哧一笑。
「怎樣啦。」
「你那張臉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都沒有變。」
是怎樣的臉啊?緣伸手撫摸自己的下顎。
不過仔細想想,他確實多少有種從學生時代開始,每當快要一頭栽進麻煩事的時候,自己總是被蕾貝卡勸戒的感覺。
當然,這頂多是說不定真有其事這種程度的想法而已。
「——算了。葯交給管理局處理應該比較妥當吧。」
無論如何,先決定好某種程度的方針,並不是壞事。
「會被問到這東西是怎麼來的,所以你要記得丟掉也是個選擇喔。」
「你這人比我更壞呢。」
緣臉上浮現苦笑。
蕾貝卡翹起自熱褲延伸而出的健康大腿倒向沙發背,雙手交叉在碩大胸部下方,洋洋得意地哼了一聲。
「我希望你能說我是現實主義者。」
「我有點餓,去找找有什麼吃的。」
緣輕描淡寫地帶過蕾貝卡的傻話,輕快地踏開步伐。
但是,他的腳立刻停下。
原以為背後會飛來一、兩句抱怨,結果傳來的卻是細小的呻吟聲。
他轉過頭,看見蕾貝卡在沙發上屈著身體,手壓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