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黑辰王

地平線襯著落日,染上濃濃暮色。

有如滲入棉花的清水一般,黑暗試圖佔據天空、宣告主權。

正當天空的主權逐漸轉移的時刻,地面的戰況也邁入了佳境。

怒吼、怨懟的聲音襲卷地面。每個人心無旁騖地持續戰鬥,腦中只想著打倒敵人,只想著倖存下去。

就在此時——黑髮黑眼的少年一臉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

「果然……有種莫名的異樣感。」

仍留有些許麻痹的手,的確傳來攻擊命中的手感。

然而,當少年回過頭,站在眼前的樓因卻毫髮無傷。

「沒想到堂堂的大將軍,居然會步上『墮天』……」

對於那股異樣感,比呂立刻便推論出答案,卻又百思不得其解,像樓因這般的強者,為何會不惜這麼做以取得力量?

樓因聽見比呂的疑問後,揚起一抹與戰場十分不相襯的笑容。

「比呂殿下,有什麼難以釋懷的地方嗎?」

豐富的情感表現,無疑證明了樓因已經完全掌握住「墮天」的力量。

不愧是五大將軍,的確並非泛泛之輩。

『喝啊啊啊啊!』

「疾!」

比呂先是揮劍一掃,屠殺突襲而來的敵兵,接著重新轉身正對樓因。

「可以告訴我,你步上『墮天』的理由嗎?」

四周的戰鬥仍在持續。在隨時得應付攪局者突襲的情況下,實在沒時間讓兩人悠哉地閑聊。儘管如此,比呂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疑問。

像樓因這般的實力者——不但深受國家認同,其家門也跟著沾光,聲勢甚至不亞於五大貴族。而且又有妻小家庭。寧願捨棄幸福也要追求力量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比呂殿下真是善良。同時,卻又說出殘酷的話語。」

「…………」

比呂不作回應,只是催促樓因繼續說下去。

「我深愛家人。只是,既然生為男人,就應該以戰場作為安息之地。這也可以說是爬上五大將軍之位後,伴隨而來的責任吧。」

「就算是如此,為什麼會選擇那種手段……一旦『墮天』後,便無法再恢複成人類之身。永遠都得以怪物身分活下去。」

「永遠嗎……如果能以武人之姿活著,也算是如願以償了吧。」

樓因泛開一抹淺淺苦笑,之後他抽出插在腰間的精靈武器。

「若是繼續聊下去,就怕有了感情後會不好動手。」

說完,樓因將精靈武器高舉過頭,擺出備戰態勢。

「真是遺憾。你的選擇錯得徹底。」

比呂惋惜般地深深一嘆後——態度驟然一變,嘴角揚起輕笑。

接著,比呂端舉起「天帝」,但樓因的行動更快了一步。

樓因僅在一瞬之間便屏除了兩人的距離。他用驚人氣勢,以劍尖削過比呂的瀏海。往後退開一步的比呂同樣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將「天帝」往前突刺。

頓時火花迸散。

被彈開的「天帝」劍尖順勢高指向天,樓因的劍尖則瞄準比呂的心臟襲來。

只見比呂將身體往旁邊移動半步,輕而易舉地躲開強烈的刺擊,接著一個旋身,手上「天帝」劍光一閃。不過,樓因即時擋開斬擊後,立刻使出拳擊回以顏色。

頓時,耳際響起劃空呼嘯。比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掌揮中樓因的下顎。

「唔咕嗚嗚嗚嗚!」

儘管樓因意識有些矇矓,仍舊全力發動反擊,比呂見狀不由得瞠目。

(……看來會是場硬戰。)

樓因的劍路十分銳利,每一擊皆瞄準要害。雖然比呂僅是稍微移動步伐便輕易躲開,但為了取回主導權,他決定開始反擊。

「喝!」

「墮天」後的樓因,如今的體力可以說是用之不竭。

既然如此,若不想拱手讓出主導權,比呂還是有必要適時加以反擊。

「疾!」

比呂將手上的銳利刀刃,沿著正確軌跡精準地滑進鎧甲縫隙。然而,已經事先察覺到攻勢的樓因僅以護腕擋開後,抽出暗藏在護腕里的匕首猛然一揮。

比呂往後一個翻身躲開,接著將「天帝」一揮,逼退來襲的樓因。

隨即,樓因先將腳埋進土裡,之後一口氣高高抬起,頓時狂沙漫天,奪走了比呂的視野。忽然一記夾帶驚濤之勢的斬擊劃開沙塵,在比呂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割痕。

「喔……」

「勸您最好別太大意了。再怎麼說,我也是長年於沙場上征戰至今啊。對於取勝之道,我自認頗有心得。」

比呂並不認為自己有絲毫的大意,更不覺得有所保留。

只是在力量的調節上稍有不順罷了。

如果現在使出「那股力量」,勢必會被麗茲與斯卡塔赫察覺。

唯有這一點,比呂務必想要避免。

(若是至少……可以解下眼罩的話……)

比呂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尚無法承受流進身體的龐大知識量。

因此——為了抑制力量,才會佩戴內藏精靈卡牌的眼罩。只是,肉體已經足以承受的現在,眼罩則帶來了反效果。由於過度抑制力量,反而變得難以調節。

「沒辦法了。只是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比呂像是要說服自己似地低喃後,便任由全身沉淪於瘋狂之中。

他將半個身體籠罩在黑影之下,帶著一抹詭譎的笑容,一鼓作氣地揮落劍尖。

「哈哈!」

「什……么?」

接下強烈斬擊的樓因像是被彈開似地連退數步。

他一臉驚愕地盯著自己麻痹的手,而後一臉欣喜地望向比呂。

「真不錯。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強大的勁敵,我的心也跟著沸騰起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多陪你玩玩吧!」

重整態勢後的兩人再度激烈交手。劍戟聲響徹周圍,空氣也隨之鳴動,承受不住震動的大地發出泣鳴。樓因身上出現多道傷口,鮮血濺染了四周。其中也不乏有幾道致命傷。

然而,他已經完成「墮天」。因此,所有傷口都在一瞬間便癒合了。

「一進一退的攻防戰嗎……您繼續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裡好嗎?」

「的確……這樣根本沒完沒了。」

比呂聳聳肩停下腳步,將視線從樓因身上移開,環視周圍。

每個人都為了活命而全力奮戰。己方的士兵根本已經無暇去畏懼敵眾我寡的兵力差距,只能有如野獸一般將眼前敵人一一斬殺。

然而,這種情況撐不了太久。當敵軍分散開來的第一陣與第二陣回防後,己方士兵勢必會被瞬間殲滅。再說在那之前,眾人的體力撐不撐得住都還是未知數。

「只要打倒指揮官,縱使千軍萬馬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嗯。你說得沒錯。」

「那麼,就儘管打倒我吧。到時,反叛軍必定會就此瓦解。不過,我也不會平白受死的喔。」

相對於臉上掛著從容笑容的樓因,比呂則是浮現出詫異之色。

此時——或許是誰在哪裡落馬了吧,失去騎士的馬匹開始失控奔竄於戰場,最後無辜遭到流箭射中,伴著一陣悲痛嘶鳴,倒卧在兩人之間。

戰場上,無論人類、動物、甚而是大自然,萬物皆為平等。

無數的死亡滲入地面,大量的鮮血染紅大地。儘管如此,戰爭卻仍未停歇。除非有一方投降,否則殺戮將永無終止之刻。

「真是不智之舉。這場戰爭打從一開始便是如此。」

領悟到比呂話中含意的樓因,一臉傷腦筋似地搔了搔後腦勺。

「的確,恐怕再也不會有比這一戰更加不智的戰役了吧。即使先取下這一戰的勝利,之後也勢必將落入四面楚歌的窘境。如果我現在還是五大將軍的話,早就解散軍隊,讓士兵們返鄉去了吧。」

忽然打開話匣子的老將軍,有些發噱似地清了清喉嚨。

「不過,正因為在這場不智之戰當中發現了希望,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裡。更重要的是,既然這麼多人因為深信此戰必勝而追隨我,那麼我就更不能輕言放棄。」

關於這一點,比呂也不得不同意。

一萬五千對上一千八百——如果再扣除特遺隊,此處的兵力只剩下一千。

比呂的視野一端瞥見馥金正手持弓箭奮戰,同時下達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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