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炎姬的成長

帝國曆一千零二十三年十二月九日——時節為冬。

沁骨的寒風襲卷平原。花草枯萎殆盡,為樹木點綴風采的金黃色樹葉也被強風吹得漫天紛飛,最後舞落於道路上。

葛蘭茲大帝國主要道路之一的夏因大公路——村人們牽著牛隻步行其間。還有孩子以枯枝為劍,開心地比劃著。身旁的母親則是拉著孩子的手,微笑著眺望那幕光景。

平凡無奇的景色、平凡無奇的日常,隨處可見的幸福家庭風景。

然而,一陣與當下氛圍格格不入、讓人心生不安的聲音,撼動四周空氣——直貫腹部深處的重低音沿著地面傳至雙腳,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之小幅微顫。

出現在村人們眼前的,是一支身穿厚重鐵甲的軍隊。

前導集團高舉的黑龍紋章旗迎風飛揚,沐浴在高掛青空的太陽光輝之中。

村人們先是一臉瞠目地看著突然現身的軍隊,接著慌慌張張地退到路邊,不約而同躬身行禮。行經村人們面前的軍勢約三千,是由「軍神」的後裔「獨眼龍」所率領的軍隊。另外也能看到紅底繪有百合圖案的紋章旗、紫底繪飾著劍與盾的紋章旗,以及其他用來表明自身勢力存在的多面紋章旗分布其間。

由此可知,士兵們是分屬於不同麾下,三千士兵當中的八百人是人稱「鴉軍」的部隊,除此之外則是向西方貴族等陣營調派的護衛兵團。

『唔哇……』

孩童雀躍不已地站起身一眼神閃閃發亮,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出一步。

『不可以!』

母親急忙想要拉回孩子——然而,只能說她的動作晚了一步。

就在馬匹發出一聲宏亮嘶鳴的同時,豪華氣派的馬車在那對母子的身前停了下來。

——這可是妨礙皇族行軍的重罪。

換句話說,即使被處以極刑也沒什麼好意外。只見母親當場臉色鐵青,讓人不禁寄予同情。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擋下了誰的軍隊!」

士兵厲聲嚴斥。聲音中夾帶著滿滿怒氣,讓人本能地想要搗住雙耳。

周遭的村人們勉強忍住差點就要出口的悲鳴,然而臉上卻因絕望而頓失血色。

『請您饒命啊!我們絕對沒有惡意!』

母親雙手合十,拼了命地連聲賠罪。村人們同樣紛紛開口懇求士兵原諒那對母子。可是,破口大罵的士兵卻絲毫沒有息怒。

因為萬一皇族遭遇什麼不測,自己絕對會被問罪。丟官事小,嚴重還可能被追究責任,到時恐怕小命不保。

士兵顯現怒色,將拿鞭子的手高舉過頭。

「不可饒恕!你們——!」

「算了。原諒他們吧。」

冷不防地傳來一道制止聲。村人和士兵皆是一臉驚訝,轉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馬車的窗戶打了開來。從中采出頭的是一名黑髮黑眼的少年。

一見到少年那罕見的色彩——這個世界的人們不可能擁有的顏色,所有人全是一臉驚愕,同時投以無禮的視線。不過,那也僅有一瞬之間,隨即就見到士兵移步站到比呂身前,擋去村人們的目光。

「比呂殿下!可是,他們膽敢妨礙行軍……」

「恪盡職守是好事。不過,這次就饒恕他們吧。」

比呂的眼神完全不容反駁,士兵見狀也只能噤口不語。

「畢竟皇族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太難得了。小孩子會少見多怪,也是無可厚非。這次純屬無法預測的突髮狀況。你就這麼想,原諒他們吧。」

「……遵命。」

「另外,把這個拿給那孩子吧。」

比呂遞給士兵一隻小袋子。

士兵透過袋口微開的小縫確認了一眼內容物後,頓時驚訝地瞪大雙眼。

「……餅乾嗎?」

「嗯,那是用來賄賂葛蘭茲大帝國未來棟樑的小孩子呀。」

比呂說完後,投給士兵一記微笑。

「是……屬下這就拿給他。」

真是奇怪的皇族。士兵的眼神彷彿正如此說著,之後他帶著滿臉的詫異,轉身將餅乾交給那名孩童。接過禮物的孩童眼神為之一亮,開心地向士兵道謝。

「……呃,不是我,是比呂殿下給的。」

士兵神情顯得有些無措,視線來回遊移在比呂和孩童之間。

比呂綻開一抹微笑,舉起手指著道路前方。

「那麼就出發吧。」

「啊……那個……」

此時士兵的內心想必是充滿了困惑吧。因為他正流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

儘管如此,又不能違抗皇族的命令。

士兵隨即切換思緒,轉身向比呂敬禮。

「是!立刻照辦!」

士兵那聲明快的應答,為寒冷的空氣增添了一絲熱度。

『謝謝!謝謝比呂殿下!』

之後,又再傳來村人們的連聲感謝,比呂一邊聽著,一邊退回馬車裡。

馬車再度開始前進,比呂的身體也隨之搖晃。之後,他重新掃視了車廂內一圈。

「呃——剛才說到哪裡了?」

比呂出聲詢問馬車內的其他人,一名少女舉起手回應他:

「……正好提到陛下的信。」

面無表情——僅此而已。看不出絲毫感慨情緒的那副神色,只能以冷漠來形容。

少女是葛蘭茲大帝國的特雷兒·盧珊迪·奧拉·馮·布拿達拉准將。

她雖然是西方貴族的一員,但基於某些理由,現在正和比呂一起前往大帝都。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等麗茲復原後再動身……但陛下已經寄了信來,又無法置之不理。)

比呂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正握著皇帝的信——召見令。

內容主要是寫到已經決定好奧拉的懲處,另外也針對麗茲此次的失職予以嚴斥究責。

(輕則禁足,重則降職,再不然就是剝奪麗茲的皇位繼承權吧。)

率領兩萬大軍出征卻鍛羽而歸,這件事果然無法輕易壓下來吧。儘管是場避免不了的敗戰,但畢竟造成了莫大損害,免不了得被追究責任。就算想拿第六皇女的身分出來擋,恐怕也難弭平貴族諸侯的不滿聲浪。因此,還是有必要做出相當的懲處才行。而奧拉也是相同的情況。

話雖如此,至少還是可以逃過嚴懲。比呂當初就是為此而決定進攻德拉路大公國。

(不管怎麼樣,她們兩人的懲處輕重,全取決於皇帝的思量。)

比呂嘆了口氣,眼神望向坐在奧拉右邊的麗茲。

平常總是掛著朝氣笑容的麗茲,如今則是一臉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喉間流泄出一聲悶哼。不過,看起來並不像是傷勢惡化,除了剝落的指甲以外,其他傷口都在精靈劍的加持之下,用驚人速度逐漸癒合。

「那麼,皇帝的信上寫了什麼呢?」

比呂聞言後,轉頭望向坐在奧拉左邊的一名戴著兜帽的女性。

她正是率領費爾瑟餘黨軍,將奧拉逼入絕境的女戰神,前費爾瑟王國的王女——哈蘭·斯卡塔赫·杜·費爾瑟。

斯卡塔赫一聽見皇帝的名字,內心明顯掀起波瀾,儘管旁人無從得知覆在兜帽底下的表情,不過看得出她正忿忿然地緊抿嘴角。比呂很識相地不去說破,決定當作沒看到,繼續接著說下去:

「嗯,皇帝陛下的信中提到……你們還是自己看比較快。」

雖然是署名給比呂,但內容極其普通,並沒有寫到什麼必須保密的事。

他將信攤開舉在三人眼前,她們立刻肩並肩地擠在一起閱讀起來。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奧拉。或許是早就已經有所預期了吧,她只是聳聳肩,將身體靠回椅背上。接著,麗茲一臉沉重地凝視著信紙,但隨即像是做好覺悟似地握緊拳頭,並點了點頭。

至於斯卡塔赫則是反覆地順著呼吸,試圖安撫波動的內心。身上慢慢散發出一股危險氛圍,彷彿一見到皇帝就會立刻飛身刺殺似地。

「所以,我想和大家談談今後的事。」

看著三人迥然而異的三種反應,比呂不由得泛開苦笑,繼續開口說道:

「根據到時候的情勢發展,敵對派閥很可能會針對麗茲與奧拉的失敗群起攻訐。」

他們絕對會高聲疾呼給予嚴懲吧。畢竟這可是把麗茲踢出皇位繼承之爭的大好機會,同時也是把鋒芒日益嶄露的奧拉踹至谷底的絕佳良機。敵對派閥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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