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呢……」
麗茲一臉擔心地望向床鋪,比呂正靜靜地沉睡著——應該說,他昏迷至今一直沒有醒來。
雖然有請醫生檢查過,卻查不出原因。
「我也不能確定,但應該不會有事的。不久後一定會醒來的。」
特里斯用低沉嗓音說完,撫須望向麗茲。
「皇女殿下也休息一下吧。要是等小鬼清醒後,換成您倒下了,那也沒意義啊。」
「……也是。」
麗茲輕輕點頭後,將視線投向窗外。
星空浩瀚無垠,星辰的光芒映照著眼前的城鎮,使地面一片光明。
這裡是巴歐姆小國唯一的都市,名為那吐爾。
座落於和緩盆地上的都市中央——有如一口白色箱子的神殿散發出莊嚴氛圍。
被稱作《精靈王廟》的神殿中,收留了第六皇女一行人。
「那麼明天早上,我會再過來叫醒他的。」
麗茲伸手輕撫了一下昏迷不醒的比呂臉頰後,走出房間。
當門一關上,寂靜隨著夜色正要慢慢盈滿室內時——卻被打破。
躺在床上沉睡的比呂口中流泄出夢囈,表情也因為苦悶而扭曲。
他——做了一場夢。
夢境的開端十分唐突。
自己被丟到一處遍目所及皆堆滿屍體的戰場。
上萬大軍互相衝突,因仇恨而產生出為數驚人的屍體。
鮮血染紅了大地,天空彷彿同悲似地灑落細小雨滴。
少年佇立於混戰的中央。黑色制服隨風翻飛。手臂有如同步一般動了起來。
銀色長劍劃破空間,動作輕巧得彷彿只是揮開一隻小蟲子。
然而,光是輕輕的一個動作,便讓五名敵軍頓時身首異處。
少年的注意力轉移至別處,腳底一蹬、放步疾奔。
——目標是大將的首級。
這是結束戰爭最有效的辦法,並且能取得確實的勝利。
對方當然不可能輕易放行。鍛煉有素的數千精銳擋住少年的去路。
數千精銳宛如一面鐵壁,滴水不漏地堵住前線,如果以常人來說,或許會覺得要取下大將首級遙不可及吧。
不過,少年疾奔之間,非但沒有撞上任何人,還一路斬落敵兵人頭。
每條道路都會有終點,差異只是路程的長短罷了。
當敵軍大將看到少年的身影時,內心作何感想呢——
「怎、怎麼可能!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
看著濺滿死者鮮血的少年臉龐,敵將倒抽了一口氣。
少年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緊緊盯著敵將,彷彿要把他吞噬一般。
「……有如黑曜石的眼眸。我曾聽說過!」
不知是因為恐懼抑或緊張,敵將語調顯得高亢。
以破竹之勢不斷成長、日益強化的,將亡之國的士兵之一。
能洞悉天、地、人的男子——其存在於周邊諸國蔚為話題。
精靈王所授予的贈禮。
「原本我還以為只是無稽之談而嗤之以鼻……那就是『天精眼』嗎!」
敵將往前跨出一步,他手中握有一把大斧。
「我現在就殺了你,取出你的眼睛當成戰利品!」
敵將一舉起枯瘦如柴的手,一群士兵隨即將少年團團包圍。
「居然敢只身前來,膽識真不錯,不過只能說是有勇無謀。」
看到對方只有一個人,會因此而鬆懈也是人之常情。
「你就狼狽痛苦地受死——唔!」
咚沙——一道落地聲,敵將的人頭沾滿泥沙地滾落地面。
包圍住少年的敵兵全都愣在原地。除了雙黑少年以外,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少年咚——地腳底一蹬,輕盈地移動身形。
回過神的敵兵手中槍尖一閃,卻只是從少年的眼前落空掃過。
無數長槍朝自己刺來,少年蹤身躍起一一避開,同時砍落敵兵人頭。
光芒耀眼的銀色長劍只是輕輕揮動,敵兵的人頭隨即有如從樹上自然掉落的熟果一般,接二連三滾落地面。
戰慄在敵兵之間蔓延開來——至今為止僅是在轉瞬之間所發生的事。
這很明顯不可能是人類所為。說是怪物也不為過。
「疾!」
銀色刀刃彈開濡濕大地的雨滴,將敵人連同鎧甲攔腰斬斷。
根本無從反抗,只見敵兵屍體一個接著一個陸續倒卧水窪之中。
血花有如噴泉一般飛濺四周,混雜著雨水的腥味布滿空氣之中。
「你、你——!」
敵兵就連發出聲音的時間也沒有。周圍早已屍橫遍野,但實際上並沒有耗費多少時間。
失去指揮官的敵軍瞬間潰不成軍。少年的同伴大肆蹂躪敵軍,宛如捏死螻蟻一般。敗逃的敵軍與隨後追擊的少年同伴,喧騰的咆哮聲響徹平原。
少年離開化作阿鼻地獄的戰場後,回到大本營。
「軍神!」
有人先起了頭後,其他士兵紛紛跟著開口喊出少年的別名。
最後化作撼動空氣的震耳歡聲。
「「「「軍神!軍神!軍神!軍神!」」」」
數千名士兵齊聲高喊,聲音甚至響徹身體深處。
彷彿大地搖動般的錯覺,少年每前進一步,士兵人海便往左右退開,讓出一條路。
人們稱其為——王者之路。
長長的人龍列在兩側,少年無所畏懼地昂首走在其間。
「「「「軍神!軍神!軍神!軍神!」」」」
此時,少年面前出現一名青年。
青年單手一舉,有如漣漪效應般,四周陸續安靜下來。
青年邁開步伐,朝著少年快步走近,清秀端正的臉龐上染滿怒色。
「真是的,我方軍師居然親上前線,成何體統……」
「不能讓戰況僵持下去。只怪我們把戰線拉太長了。這裡結束後,必須即刻西進……!」
辯駁的少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頭。
只見青年高高揚起嘴角,露出一臉惡作劇般的表情。
「下次也告訴我一聲,一起在前線大顯身手吧!」
「如果這麼做,只會打亂指揮系統。你只要悠哉地坐鎮大本營就好。」
「這樣太無趣了吧。算了,結束的事多說無益,最重要的是——」
青年搭住少年的雙肩。
「修瓦茲……還好你平安回來。一聽到你前往戰場時,我大概折壽了一百歲吧。不過知道你成功討伐敵將後,讓我又增壽了一百歲。」
「亞堤鄔司你說得太誇張了——對了,我把敵方大將首級帶回來了,要怎麼處置?」
修瓦茲以大姆指往後一比,一名步兵正捧著白色箱子站在他身後。
「之前光是看到屍體就會想吐的傢伙,如今居然帶了人頭回來,只能說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呢。」
「哈哈……我可還沒習慣。無論是殺人,或是有人死亡……不過,若是一直在意這些事,就會換成自己被殺了。」
「說得沒錯。」
聽見修瓦茲的回答後,亞堤鄔司滿意地點點頭,朝捧著白色箱子的士兵開口說道:
「沒必要驗明首級身分了。慎重地送回他的祖國。即使是敵人,如果忘了對死者應有的禮儀,那就和野獸沒兩樣。」
「是!」
亞堤鄔司將視線從點頭應是的士兵身上收回,伸手環在修瓦茲脖子上。
「走,好好舉杯慶祝一番!也要向精靈王報告我們兄弟的勝利。」
「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
「放心吧,我榨了葡萄汁過來。」
「……準備真周到呢。」
少年不由得苦笑——你一直都是老樣子。
(啊……這只是夢。因為,你已經不可能出現了。)
讓人回想起遙遠記憶的一場夢。那也是能和已經無法相見的人再次重逢的奇蹟瞬間。
從未褪色的閃耀回憶。然而,夢境總會有醒來的時候——
「喂,比呂……你還不打算醒來嗎?」
聽見泫然欲泣的聲音,比呂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擁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