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沒有追來?)
玲音一邊走向文槻綜合醫院,一邊獨自歪頭納悶。
時間已經快到傍晚。
似乎連記錄者也覺得意外,她回答得有些含糊。
『憑獵犬的能力,照理說是不可能追蹤不到……他是你的朋友沒錯吧。就不知道是他拒絕追拿你,還是對方那邊發生了什麼比我們更優先的事情……』
(會不會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例如故意等我和克蕾亞在醫院會合──)
『可能性不是零,但對方也沒這麼閑。裁縫師的易容,也是靠監看者或說書人的能力就能識破。破鏡之城增加了覺醒者,所以也許是把身分已經暴露的我們延後處理,先去找其他人了。』
玲音的去路上,漸漸可以看到文槻綜合醫院。
這裡是水門市數一數二的大醫院,扮演著地區醫療據點的角色。
克蕾亞的母親,就在位於醫院一角的一間與公寓大樓備有同等設備的貴賓室里過著住院生活,克蕾亞自己也是從這裡上學。
他們要前往該處時,就不會走大門,而是走有警衛的側門進出。
玲音國中時就不時會為了送身體不舒服的克蕾亞回家而來到這裡。
克蕾亞的母親有殘疾,卻是個與女兒長得很像的美女。儘管有時候說出來的話會有點奇怪,但個性很善良。
玲音對自己的母親記得不太清楚。
雖然記得母親掐他脖子或打他等等的行為,但想不起當時母親的臉。
他認為這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難受得閉上眼睛,同時也有某種程度是自己努力想忘記,結果導致真的開始漸漸忘記。從這個角度來看,反倒是香戀還一直無法從過去當中走出來。
克蕾亞的母親也因為四肢有殘疾,遇到學校的教學觀摩日或運動會都無法到場,所以每次一有這種邀請家長參加的活動,玲音就常和克蕾亞一起過。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起初之所以產生一體感,起因也許就只是為了這麼點小事。
玲音忽然回想起從前的記憶,同時穿過醫院正門,走進院區。
正門入口停著整排等著載客的計程車,以還算快的頻率載著病患開往街上。
一輛計程車從玲音背後開過來,在整排計程車的最後面停下,放下一名客人。
(……咦?搭這輛計程車的是……)
以搖搖晃晃的腳步下了車的妹妹香戀。也就是以寶石的力量變成香戀模樣的克蕾亞。
她把找的零錢隨手塞進短褲的口袋,開始走向正面路口。
玲音鬆了一口氣。
「克蕾亞!怎麼,原來你身上有錢搭計程車?你花了不少時間嘛。」
他邊跑邊朝她喊話。
搭計程車的她會和徒步的自己幾乎同時抵達,的確令玲音覺得意外,但說不定是被塞車車陣困住了。
回過頭來的克蕾亞──以長相而言是香戀,眼神顯得頗為獃滯。
她的眼睛看著玲音,但並沒有為彼此平安而慶幸的感覺。
玲音走向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嗯?你是在計程車上打瞌睡,睡昏頭了嗎……?總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快點去找伯母和伯父……」
克蕾亞,不,是「香戀」小聲回答:
「……哥哥……我……」
到了這個時候,玲音才皺起眉頭。
「……嗚呃……?喂、喂……克蕾亞……別開這種玩笑……」
起初他還以為是克蕾亞在開玩笑,但情形不對勁。
玲音同時為了兩件事而心中一涼。
克蕾亞已經回到這裡了?
還有就是香戀也出事了?
「你……是香戀?喂,你真的是香戀……?」
玲音用力按住香戀的肩膀,她便維持獃滯的眼神,發出咳嗽似的呼吸聲。
「……哥哥……我……」
玲音仔細看了看她身上。
她的上衣沾到了幾個不自然的紅色污漬。
「這……是血嗎?……喂!香戀?發生什麼事了?你振作點!」
玲音抓住她苗條的肩膀,大聲呼喊。
病患與醫院的人嚇了一跳,開始將視線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
擔任警衛的老人連忙過來查看。
「你們兩個,怎麼了?是受了傷嗎?」
「啊,不是……對不……」
玲音正要回答,香戀就癱軟倒進他懷裡。
玲音腳步踉蹌地接住她,面向年老的警衛說:
「對、對不起,她是我妹妹。她好像身體不舒服……」
姑且不論是受傷還是生病,玲音判斷香戀應該是來接受診察,便抱著她的肩膀要帶她進去。
香戀把嘴唇湊到玲音的喉嚨旁邊,小聲說:
「……我……殺了……」
「……咦?你說什麼?」
玲音以為自己嚴重聽錯,重問了一次。
香戀仍然眼神獃滯,淺淺地笑了笑。
「我……殺了人……我本來也想跑掉喔。因為對方是個怪人……可是,我被追上,還被這人抓住肩膀──我好害怕,忍不住抵抗。結果……他就死掉了。」
是被色狼纏上然後一把推開了他嗎?玲音不知道當時的狀況,但香戀大受打擊這點是錯不了的。
玲音咬了咬牙,用力抱住她。
──妹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沒能陪在他身邊。
這個事實無比沉重。
「總……總之,我們先進醫院。還得報警才行……」
如果是受到攻擊才抵抗,那就是正當防衛。對方是一個會攻擊國中女生的人,他絕不會讓別人說這是過度防衛。
香戀緊緊抓住哥哥,然後──咯咯嬌笑。
「……好厲害喔,我──手指頭啊,跑出像是尖針的東西……我把這針刺進去,他就在我眼前頭部破裂死掉了。雖然沒濺到太多他的血,可是真的好~~~~痛快。」
「…………喂,香戀?」
玲音打了個冷顫。
他陷入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用雙手抱住的妹妹,突然被掉包成了不是妹妹的另一個人。
記錄者在他腦海中低聲驚呼。
『玲音,問清楚──這丫頭,說不定……』
玲音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但還是以發抖的嗓音問出這個問題:
「喂,香戀……回答我。這很重要。哥哥失蹤的『那一天』……你……人在哪……?」
玲音一提出這個疑問──
香戀的笑容就像石像似的僵住。
☽
這一天,她發現哥哥的背影,是在她從國中放學回家的路上。
哥哥身旁有著一直纏著他的「那個女人」。
那個故意配合玲音的喜好,把一頭金髮綁成馬尾,炫耀身上那種男人會喜歡的打扮,一舉手一投足都在看哥哥的反應,裝作若無其事,有時還亂碰哥哥的身體,陪笑到非常露骨,只想討好哥哥,從小就認識的孽緣女──
香戀一直很討厭她。
她動輒就會跑來香戀他們家裡做飯,還送親手做的便當來給哥哥吃,裝得十分親切,但香戀很清楚這一切都是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
香戀在外人面前都表現得很得體。即使遇到討厭的對象,也不會面對面罵人,能夠裝出一臉笑容來應對。
而她──文槻克蕾亞,就因此老實不客氣起來,大喇喇地介入玲音與香戀的生活。
姑且不論國小階段,隨著國中、高中這樣一路成長上去,克蕾亞就開始拿她的容貌當成武器,露骨地對玲音送秋波。
從旁看著這一切,就會非常清楚。
(我絕對不要……哥哥被那樣的女人搶走……)
曾幾何時,香戀開始明確地敵視克蕾亞。
這樣的女人,在放學回家路上,和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們開心地邊走邊歡笑。
哥哥玲音也顯得很開心,而看到他溫柔的眼神望向自己以外的人,就讓香戀覺得好悲傷。
她幾乎是出於反射動作,偷偷從後跟去。
她並不是想特別做些什麼,但就是想知道他們要去哪裡,無法不跟去。
而他們走進了紅街中華街角落的一家小小的蛋糕店。
(這裡是……)
這間店是香戀朋友的家。班上同學都對這家店頗有好評,說他們的蛋糕便宜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