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極陰暈 第十一章 秘事

笨笨前行了兩步感覺方向不對,立刻站住了,並張口大聲的狂叫,示意要去大鄣山的方向。

朱醫生又如何不明白大黃狗的意思,此刻已是心如刀絞,萬般無奈只得扭頭不去看笨笨,只有接生完以後,再折返回來與笨笨前去大鄣山了。

村口停著一輛北京212吉普車,有車就快多了,情亂之下根本沒有去想既然病人家裡已備車,為何不送產婦去醫院?

吉普車風馳電掣的向縣城方向駛去。

朱醫生冷靜下來方感事有蹊蹺,忙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那中年人冷冷的回答。

「我們不是去救產婦嗎?」朱醫生越來越懷疑了。

車裡人都不再搭話,氣氛驟然緊張。

「我要下車,我兒子還等著我去救命呢。」朱醫生叫道。

「別亂叫,我們是給你面子,不然就把你綁起塞上嘴巴。」中年人惡狠狠的說道。

此刻朱醫生才知道壞了,可能是遇上了殺人越貨的綁匪,可自己不過是個赤腳醫生啊,家中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吉普車駛進了婺源縣城,最後停在了一所深宅大院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會客廳里,有人奉上茶然後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朱醫生目光掃視著四周,牆上掛著毛主席的標準像,牆角擺放著一些綠色的花草,他認得那是短葉君子蘭,很珍貴的品種。

「哈哈,深夜請朱醫生來此,不會不便吧。」門口走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正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鄉下人稱之為「皇千歲」。

※※※

「黃主任?」朱醫生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兒?再看後面的兩人,一個是南山鎮孟祝祺,另一個卻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朱醫生,請坐下喝茶。」黃乾穗說著和其他兩人魚貫落座。

朱醫生看著這位婺源縣的父母官,心中揣測著深夜找他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朱醫生,有革命群眾反映,你為貧下中農看病敷衍了事,而替地富反壞右治病卻是鞠躬盡瘁,立場有問題嘍。」黃主任表情很是嚴肅。

「醫生眼中,所有人都是我的病人,都應一視同仁。」朱醫生坦然道。

「同志,你知道『同志』這兩個字的含義么?就是共同的志向,試問,革命群眾和階級敵人能有共同的志向嗎?這可是階級立場問題,作為一名赤腳醫生,你的葯關係到革命群眾生與死的大是大非問題。當然了,我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毛主席說過『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你說我講的對嗎?」黃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道。

朱醫生鼻子「哼」了一聲。

黃主任彷彿沒在意的接著說:「這件事我可以考慮不追究,你們接著談吧,我出去一下。」說罷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房間里只剩下孟祝祺、吳道明和朱醫生三個人,緊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

「朱醫生,黃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見你,這是非常難得的,只要你說出太極暈在什麼地方,馬上用車送你回去,而且近期調你來縣醫院工作,屬於城鎮戶口吃商品糧,如何?」孟祝祺臉上堆滿了笑容。

原來他們打的是太極暈的主意呀,朱醫生這才明白過來。

「什麼太極暈,我沒聽說過,是味中藥嗎?」朱醫生說道。

「呵呵,老先生也許不知道太極暈這個名字,但你兒子手中的土卵你總該知道是從哪兒挖出來的吧?」吳道明插話道。

兒子……寒生還在大鄣山中生死未卜,我卻困在這兒,這可如何是好?朱醫生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孟祝祺和吳道明對視一笑,有門。

「好吧,我這就回去,問清楚我兒子再告訴你們。」朱醫生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門外閃出兩個大漢,擋住了去路。

黃乾穗背對著站在院子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找個地方讓他想清楚。」

那兩個大漢捉住朱醫生的臂膀,不由分說地押進了後院的一間小屋子,外面鎖上了門守著。

南山村,大黃狗笨笨呆立在雨中等待著朱醫生返回來。

最後,牠終於失望了,悲鳴數聲後,掉頭向大鄣山狂奔而去……

※※※

寒生一夜未曾合眼,腿上不時傳導上來陣陣劇痛,終於挨到天亮了,他拿起玻璃瓶,發現瓶底已經沉澱了一層溺白。

「三十六峰晴,雪銷嵐翠生。月留三夜宿,春引四山行。遠草初含色,寒禽未變聲。東岩最高石,唯有我題名。」隔壁又響起吟詩聲,吳楚山人醒來了。

「小兄弟,昨夜睡得可好?」他走進門來。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一夜沒睡,山人叔叔能幫我上藥和找副夾板嗎?」

「當然。」吳楚山人答道。

寒生在山人的幫助下,褪去了褲子,整個右腿已經腫脹淤血呈青紫色,小腿中段的脛腓骨,也就是迎面骨橫向骨折,檢查並無開放性創口,寒生遂放下心來,此類骨折複位後經夾板和石膏固定後即可。

吳楚山人幫助寒生將腿骨複位,並把玻璃瓶內的白色沉澱物混合灰塵絲進去攪拌,然後均勻的塗抹在斷腿上。

「中醫真是不可思議。」山人嘆道,同時取出一件乾淨的舊床單,撕成長條包好寒生右腿,再用木板夾在腿的兩側,最後以布條層層纏緊固定。

寒生望著額頭微微冒汗的山人,說道:「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

吳楚山人哈哈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言謝,今早還吃山鼠幹嗎?」

寒生以前隨父親處理過幾起骨折病人,沒有三個月以上是絕對好不了的,消炎換藥且麻煩著呢。《青囊經》的這種古怪療法匪夷所思,況且註明只需用藥一次,七日可愈。

一股冰涼愜意的感覺自小腿骨折的部位處傳導過來,藥力開始了。

吳楚山人端進來早餐,稀飯外加一碟腌辣椒山鼠干,寒生吃的津津有味。

「您一個人常年住在這山裡,不覺得煩悶嗎?」寒生問道。

山人淡淡一笑:「你自幼生長在山裡,不知外面世界的險惡,這樣也好,沒有了那麼多的慾望。我就是厭倦了城裡的虛偽和爾虞我詐,不甘同流才隱居在這大鄣山中,過著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

「可家人呢,您有孩子嗎?」寒生關心道。

「唉,曾經有過的……」許久,他給寒生講述了一個委婉凄涼的故事。

我本旗人,自幼在京城裡長大,父母雙亡。原在北大教書,那時年輕氣傲,指點江山痛斥時弊,1957年的那場運動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陝西關中渭河平原的一個小村莊。

當時怨氣難以排解,不久積鬱成疾。房東是一家樸實忠厚的農民夫婦,膝下有一女,名為荷香。農家女孩勤勞爽直,梳兩根大辮子,人也長得端莊,十里八村的都來說媒,可是荷香全都給拒絕了。

她對我很好,體貼照顧入微,我本血性男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我是個右派,不願連累這家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是日久生情,我終難把持住自己,後來終於有一天,荷香懷孕了。

我決定同她結婚,返回京城變賣祖屋,打算一輩子耕田種地,與荷香廝守終生。我至今仍記得臨走的那一天早上,荷香紅著臉悄悄塞給我一個荷包,然後扭頭跑掉了。我打開一看,裡面是荷香頭上的一縷青絲,我明白她在向我表明,跟我一生一世的不渝心志。

我到京城迅速處理完所有事情,等我再返回時,渭南發大水,水淹潼關,村子還有荷香一家人都沒了。我發瘋似的沿途尋找,尋遍了關中,最後一病不起。一年多以後,我總算是撿回條命,卻被政府又流放回黑龍江原籍。後來,我又回去過關中,那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此時我已心灰意冷,發誓獨身一生,至今每當月圓清冷之夜,我都會拿出荷包,看著那一縷青絲而黯然淚下。

吳楚山人揩著眼角,結束了這個悱惻凄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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