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山水橫拖千里外

一直很喜歡惜春的這句詩:「山水橫拖千里外。」

這一橫一拖,實在比不上摩詰孤煙之直與易安西風之卷,但兩字合在一起,卻傳達出了極強的畫意:既有山水鋪展延綿之感,又有執筆飛掃之味,創作動作與景色誇張同時兼具,實是妙筆——而意如寫惜春,也用了一筆橫拖,把那非山非水的一片雲霧繚繞,平移到了另一個文本之內,是千里,也是咫尺。

細細品來,《惜春紀》實在不是《紅樓夢》的續書,這只是一本關於惜春的書,若要強烈攀搭,也只算得是紅樓非主演的一次走穴或是加班而已——同樣的舞檯燈光,同樣的服裝道具,同樣的四丫頭的本色出演,所不同的,只是她手中的劇本,已經不是她爛熟於心的《紅樓夢》,而是無法預計也無法重拍的一個本子——生活中,我們叫它無常。

惜春被指配給馮紫英,這是一個極為妙絕的搭配,彷彿是紅樓文本特地留給意如的線索,它知道這個小小的遺物在這個丫頭手裡會有非比尋常的作用。細思幾番,惜春真的也只能配給馮紫英了:惜春是賈珍的妹妹,馮紫英是賈珍的朋友,他們的交集彷彿在很久以前就順理成章地存在了,只是藏得極為僻秘,無人窺見而已。

倘若僅僅只是如此,那了不得是個愛情故事的敷衍罷了,算不得稀奇,這樣的惜春又哪裡算得出彩?但是《惜春紀》卻不同,這裡的四丫頭是極出彩的,就算是馮紫英上場,與她同台對手,也搶不走四丫頭的半點戲份。此中亦有紅樓中其他人出場,也只是叫她更加立體,更加精彩。

《紅樓夢》里的惜春好似夜裡受風的太湖石,冷得空洞且沒有情分,而在《惜春紀》里,四丫頭雖依然是紅樓里那個冷姑娘,但卻冷得有形有質,看得到的絲絲冷氣,觸得著的傷心刺骨,不再只是一個模糊而空幻的身影。

縱使山水橫拖,千里之外,但此地的畫意,卻是更濃更深。

所以,《惜春紀》里的惜春,比紅樓里的惜春更加本色,但《惜春紀》卻的確不是《紅樓夢》,在這裡,惜春做著一場比紅樓之夢更繁更空的夢。

她,比她更懂她。

穆鴻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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