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麗子不見了。
在廟會裡走了一陣,但是完全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有麗子的地方周圍總是聚集著一群人。她比任何人都要艷麗醒目,所以就算離自己很遠也能馬上發現。
——快看!
就比如剛才,出現在廟會入口的麗子,我一下子就發現了。
麗子也注意到我,朝這邊走了過來。
走在路上,其他同學陸陸續續上前和她打了幾聲招呼。
麗子向她們一一表示問候,最後終於來到我身邊。
「公人大人」
淡粉色的和服打點得高貴優雅。
盤起的頭髮既不過分惹眼,也不是過於簡樸,天衣無縫渾然天成。楚楚動人優雅端莊,宛若一束耀眼的光輝,正所謂大小姐之王。
「真合適啊」
雖然我很想這麼形容,但她實在是太漂亮了,結果這句話反而說不出口了。感覺有點發憷。
「到別的地方去了?」
所以,我選擇了這句無關痛癢的話。
「是,是的……稍微看了一下」
麗子避開我的視線。
怎麼回事? 覺得她有點不自然。
「接下來什麼打算? 要吃點什麼嗎?」
「呃……」
「還是說去找其他人?」
「………………」
果然有點不太對勁。
「那個……」
「——公人大人」
稍顯嚴厲的聲音。
麗子彷彿對自己的聲音吃驚一般捂住嘴。
「……怎麼了?」
麗子放下手,片刻躊躇之後——眼神堅定地看著我。
「那個…… 您能陪我一起來一下嗎?
走下坡道的麗子突然邁進身旁的森林。
「誒!?」
「這邊」
麗子看了一眼不明就裡的我,繼續向前走。
「……你要去哪裡?」
「……稍行片刻即是」
麗子壓低聲音,不予回答。
怎麼回事?
眼前的麗子,和平時不大一樣。
廟會樂曲的喧囂迅速離我們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樹葉在身體上的沙沙響聲。
夜色籠罩下的森里一片漆黑。
但是,腳下的道路還是能夠看清的。
麗子確認了一下腳下不遠處的道路。
那裡擺放著一隻玻璃杯制的芳香蠟燭,蠟燭的光亮微微驅散周圍的黑暗。
蠟燭一隻,又一隻地出現在前方的道路上,宛若一串念珠穿行於昏暗的森林中。
「這些事麗子放的嗎?」
「……是的」
細絲一般隱約可聞的回應。
搖曳微明的圓形路標,甘美清爽的誘人芳香。
我一邊回想起韓塞爾與葛雷特的故事,懷揣著一股神秘的感覺走在森林中。 (註:《韓塞爾與葛雷特》,格林童話中的一篇)
兩人之間的氣氛讓人不好張口。我什麼也說不出,只是跟在麗子身後。
途中,我聞到了海潮的味道。
最終。
一道岸壁出現在眼前。
岸壁和地面接壤的地方有一處凹陷,身處凹陷之中的……是什麼呢?
——啊
「這莫非就是白天阿姨所說的那個……」
「嗯,很有可能」
麗子走到廟堂跟前蹲了下來。
「我偶然發現這裡的」
我回頭張望來時的道路。
蠟燭的火焰划出一條曲折蜿蜒的線條。大概有100米長吧。
麗子面朝廟堂,簡短合掌,然後打開隨身攜帶的提包。
從裡面取出蠟燭、楊桐(綠葉),擺好小盤盛上生米和鹽,往容器里注入清水。
一舉一動滲透著熟悉禮儀之人所特有的氣質。
點燃火柴,點著蠟燭。
廟堂浮現在朦朧的火光之中。
蠟燭溫暖的光芒照亮麗子蹲踞的身姿——照亮她那雪白的脖頸。
我不禁屏住呼吸。
我的老爹經常跟我講脖子是很有誘人魅力的。看來他說的沒錯啊。
我撓著頭,心神不定,不敢直視。……快冷靜下來!
「……公人大人」
「嗯?」
準備好貢品的麗子,保持著背對我的姿勢,
「您也來參拜一下吧」
「哦」
要是準備了貢品的話,那一般來說會雙手合掌吧。我抱著這樣的淡然心情答應了她的請求。
這時。
麗子突然沉默下來,她內心的緊張穿過空氣,遲延片刻傳入我的心中——我砰然想起一件事。
這座廟堂有什麼來歷呢?
【如果和異性前去參拜,那自己定會與對方結為連理】
岩壁上靜默的影子動了起來。
麗子轉過身,抬頭望著我。
「………可以嗎?」
纖弱的聲音,好像潮水的聲響都能將其淹沒。
也許是燭光的緣故,麗子注視我的眼神搖曳著一絲不安。
她美麗得令人吃驚。
我如鯁在喉。片刻過後,
「……行,行吧」
事到如今,感覺「算了吧」這三個字已很難說出口。
而且我也……並不是不願意。
麗子緊咬雙唇,倘若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現在的表情,那就是「僵硬」。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她的臉上還能隱約看到些許喜悅。
麗子再次面朝廟堂,往旁邊稍微挪了下身,為我騰出空間。
我向前邁出一步。
腳尖輕輕踢到的岩石,在耳中卻發出了巨大的迴響。
廟會彈奏隱隱約約從遠方傳來,就在穿過層層葉片的地方,海濤之聲此起彼伏。
潮水的氣息、森林潮濕的氣息、盛夏夜晚的氣息。
一步又一步向前走著,我的腦袋裡一片混亂。
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麗子事先是知道這個地方的,然後再邀請我,請求我與她一同參拜。
也就是說……。
麗子她………對我…………?
腦袋輕飄飄的…………眼前的場景正一點點脫離現實的軀殼。
這不是夢嗎?
複雜的思緒在腦海中交織——我在麗子右側蹲了下來。
我朝身旁看去。
視線重合到了一起。
絕世美少女就在我身邊。
這種美,已經不能用其中某個部位怎麼樣來形容了。看到她的瞬間,自己就被那完美的整體深深的震撼了。
我猛然害怕起來。
如此完美的美少女是不可能會喜歡我的——。
這時,麗子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那好像是在掩飾緊張的微笑,好像是為了緩和氣氛而自然露出的微笑,是洋溢著過人的交往能力以及與生俱來的魅力的微笑。
我可以很容易的想像:
倘若和麗子交往的話,我一定會十分幸福的。
沉魚落雁,善良溫柔,料理也十分擅長的深閨小姐。
如果她是戀人的話,恐怕無論遇到怎樣的事她都會淡然接受。這種甚至令人擔心的清純在她身上就能找到。
所以我很害怕。
我們是不可能的。
我們是完全不合適的。
——遺漏。
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東西。
這種狀況是應該摻雜著一些誤解和誤會的元素吧。
腦袋裡想著這些,我的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麗子轉過頭,面朝前方。
然後……靜靜合上手掌。
事到如今,我能夠做的,只剩下一個。
「…………」
我看著正前方。
敞開的門扉里,擺放著石碑一般的物體。
那是神嗎?
據說一起參拜它的男女定會喜結良緣。
………
心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