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美雪在學校被欺負了。
公人手握塗著傷人之語的記事簿,靜靜地望著她。
她坐在床上,臉扭到一邊。
寫滿倔強的側臉上,眼眸的周圍微微發紅。
「…………」
公人把記事本用力一折。
聽到聲音,美雪回過頭。
在她的注視中,公人把記事簿又扔進垃圾箱。
然後,他把散落在地面的雙肩包與教材收拾整齊。
豪宅的牢固感覺所營造出的沉重靜寂籠罩整個房間。
寬廣的拱形窗戶上彌散出陣陣黑暗冰冷的空氣。十二月的腳步不斷臨近,夜晚真正冷起來了。
「……為什麼不跟家人說?」
公人問道。
她還是一名小學生,還殘留著視教師和父母為「萬能的大人」,對他們萬分期待的純樸之心。但是理由並非僅僅如此。
公人已經知道,這個家族是所有有錢人家中最偉大的一個。
因此,雖然自己還是孩子,但可以預感到:倘若將這件事告訴大人們,他們應該會認真對待的。
「正因為如此!」
「………誒?」
公人思索片刻才理解出,她的這一回應,其實是在自己剛才那一段沒有說出口的思考的基礎上說出來的。
「你不明白嗎?」
大腦里還沒有整理清楚,她就往前繼續說下去。速度太快了,自己完全跟不上節奏。她可能是個聰慧異常的孩子。
「……什麼不明白?」
公人反問道。只見美雪的眼睛裡清晰地浮現出鄙夷的神色。
一點都不可愛——公人心想。因為長得挺可愛,所以就愈發這麼覺得了。
「我是《九條》家族的一員」
美雪泰然自若地回答。
「而對方家族也只有暴發戶的藝能人或者企業董事的水平。說白了,就是上流社會中的下流階級」
緊接著——美雪說出了公人萬萬沒有想到的話。
「我如果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或學校,在社會曝光的話。對方家族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至少現在的地位不保,甚至有可能一家老小流落街頭」
所以……
「我選擇閉口不言」
她的身姿沉穩而又凜然。從中滲透而出的高雅氣質令她周圍的空間顯得分外明晰。
「只要我忍耐就可以了」
如果美雪長大成人的話,也許這句話她可以毫不動搖地說出口。
但是,還不到10歲,稚氣未消的臉上浮現出的,是難以完全隱藏的陰影。
公人——被深深地震撼了。
被她那與自己完全不同的思考角度所震撼、被她的思考高度所震撼。
被她的善良所震撼。
多麼善良的人啊——。
僅僅一瞬間,自己對眼前這名少女的印象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自己之前還認為她是個冷酷無情的孩子、是個一點都不可愛,處處惹人厭的孩子。
這一切,如今全都反過來了。
因此,公人想要幫助她。
埋藏在公人內心深處的,稚嫩但又純粹的正義火種猛烈地燃燒起來了。
「這事交給我來辦」
美雪驚愕地看向公人。
公人堅定地回應她的視線,向她發誓:
「絕不讓你再受欺負」
第二天,公人來到了學校。
為了准許自己上學,公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傭人保證「沒有問題的」。加上平時的表現博得了眾人的信任。最終她們妥協了。
就這樣,放學之後——
「請你們不要再欺負美雪了」
有著實習設施的教學樓樓後,公人將美雪護在身後,與欺負她的三人組對峙。
昨晚的那件事後,公人從美雪口中得知,最開始是老大身份的男生先搗亂的。美雪三番五次地無視他,結果突然之間一個人的挑逗就升級成為三人組的卑鄙欺凌。
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公人不知道,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從某種意義上,公人感覺那個三人組和自己比較相近。
在他們身上嗅探不到美雪身上所有的「來自不同世界」的味道。感覺以前自己所在的學校就會找到這樣的人……總之他們就是「到處都可以見到的小毛孩」。
「…………」
正中間的老大人物的表情,一點點地發生著變化。
開始是驚訝,隨後顯得有些難堪——但如今看到公人老實巴交的態度,他們明顯變得得意忘形起來。
「我們沒有欺負人家啊」
「! 肯定欺負了」
「沒有。你有證據嗎?」
「在記事簿上寫【醜女人】了吧!」
「那不是我們乾的,我們不知道」
「……!」
「沒錯沒錯,我們什麼都不曉得」
「你有什麼證據么?」
旁邊給三人組捧場的人也隨聲附和,對公人萬般藐視。這種人一看到沒有危險就會變得極為猖狂。
公人心中暴怒——但感受到身後美雪的存在,他控制住了。
自己不能讓她的意志化為泡影。
因此,他用僵硬的聲音回應道:
「……總之,請你們今後絕對不要再欺負妹妹了」
公人強壓心頭的怒火,禮貌地懇求他們。
但是,他錯了。
第二天,公人也到學校去了。
因為美雪實在讓他放心不下。昨天說了那樣的話,倘若不去盯好的話也許美雪會出什麼事。
因此,即使在課上公人也是如坐針氈,剛一響下課鈴他就朝美雪所在的三年級教室飛奔過去。
「又來啦!」
這一幕持續到第三個課間,自己開始在美雪同學之間成為話題。
小學生的教室,只要有一點類似這樣的變化就會立刻熱鬧起來。這種現象,即使在這所上流社會的學校里也是如此。
「美雪小姐,是哥哥喲」
女孩子異常興奮地對美雪說道。
美雪默默離開自己的座位,朝公人等待的門口走去。
感覺目送她離開的學生們嘴裡的起鬨聲呼之欲出。
如果換成平時的公人,這種場合他會十分含羞。但如今他的腦袋裡全都是美雪的事,這些東西他並沒有感覺。
「沒事嗎?」
「嗯」
和往常一樣,她若無其事地簡短回應道。
公人偷偷瞄了一眼教室。眾多竊笑著的同學中,唯有欺負美雪的三人組無視著班裡的喧囂,打著卡牌遊戲。
「那我午休時再來」
公人說完,準備回去的時候,
「……你太過於擔心了」
美雪呢喃道。
「我當然擔心了」
儼然一名騎士的公人面色嚴峻地凝視著美雪的眼睛,如是說道。
只見美雪彷彿忘記呼吸一般沉默不語,眼睛眨也不眨,圓嘟嘟的臉頰瞬間……變紅了。
「? 怎麼了」
「沒什麼」
美雪扭過頭回應道。
公人在走廊里急行著。
剛才自己被叫住了。
午餐沒有吃就要出去的公人被班主任叫住,狼吞虎咽吃完後,剛要出去,結果加上今天總是剛響鈴就跑出去的事,自己被老師批評了。
被老師足足說教了十多分鐘。
——該死!!
兩步兩步地跨下樓梯,奔跑在走廊中。
終於,公人來到了美雪的教室。
「…………」
不在。
到處都不見美雪的蹤影。
「知道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
大家全都露出「為什麼那麼慌啊」的神情搖搖頭。果然如聽說的那樣,大家還沒有認識到班裡存在著欺負人的事件。
再次環顧教室的公人——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個三人組也不在。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公人好似離弦之箭一般跑了起來。
——在哪裡!?
公人朝走廊深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