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輝煌 第138章 南逃北上

「爹,啥叫逃荒呀?」

王狗蛋見他爹王鐵牛收拾包袱,便好奇問他爹。他才五歲,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紀,還不能體會逃荒二字的沉重含義。

「你願意餓死啊?」王鐵牛停下手,抬起頭微笑問。他有一張樸素的略帶風霜的臉。

「不願意。」狗蛋道,他最怕肚子餓了。

「不願意餓死,出門尋吃的,就叫逃荒。」

王鐵牛捆好包袱,環視四周看看有什麼落下的。這個家家徒四壁,除了幾件破衣服,好像再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收成不好,糧食不夠吃,很多人都往南邊跑,都說南邊好,大城市花花世界,到處都是工地和工廠,只要有把力氣,就不會餓死。村子彷彿一下子空蕩了,總之,出去的人就沒回來,除了——

王鐵牛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裡面有幾行歪曲的字:「大哥,俺是二牛,你好嗎?嫂嫂好嗎?大侄子好嗎?隔壁的翠花還有她家的那狗好嗎?

俺很好。俺下南洋了,在婆羅洲伐木場幹活,活雖然很累,不過包吃包住,有魚有肉,俺每噸都吃三塊大肥肉,可香了,聽起來是不是比翠花她地主老爹都闊呢?

哈哈……」

雖然有個粗俗的名字,讀書不多,但王鐵牛絕對不是蠻牛,好歹能斷文識字,看懂弟弟寄來的家書。

弟弟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得意勾起了王鐵牛的嚮往。他努力想像一頓三塊大肉是多麼幸福的滋味!翠花他家也沒天天吃上肉啊。

王鐵牛好久不知肉味,一天哦不,一個星期。一個月能吃一小塊肉,他心肝都甜了。

看著瘦弱的兒子,王鐵牛恨不得咒罵二牛那混蛋天天糟蹋肉,怎麼就不能分點給他大侄子呢?俺可憐的娃啊,從小沒了娘,還要跟俺挨餓,沒過上幾天好日子。老天爺不讓庄稼人活啊,幸好有二牛。

「老闆說俺手腳勤快。讓俺做了班長,俺手下有十個人呢。老闆每月給俺開了十五元工資,差不多十五塊大洋。

南華買東西不用大洋,老闆的都是鈔票。俺都存起來了。

聽新來的工友說,南洋的鈔票和唐山的鈔票一樣值錢,可以混著用,不過唐山那邊叫什麼法幣。

哦,唐山就是中國,這裡的廣東佬、福建佬都叫家鄉為唐山。

婆羅州什麼都好,就是天熱,三頭兩天下雨,一下雨。蚊子就多了,俺們睡覺有紗帳,不怕蚊子咬。紗帳很漂亮,又白又輕,村裡地主翠花他們家也沒有……

婆羅洲的土人比蚊子還要討厭,又丑又懶,不愛種田,白白浪費了這邊的肥田。去年他們到伐木場搗亂過一回。後來再也沒出現過。等你過來了,俺再和嘮叨嘮叨。」

王鐵牛端詳著面前一張價值兩百元的匯票。幾乎不敢相信幾年前被人拉壯丁抓走的弟弟居然跑到了南洋。

這年頭兵荒馬亂,年年打仗,還以為二牛已經沒了呢?

南方不打仗,王鐵牛要不是接到弟弟的信,也準備去南方謀生。

沒想到二牛一個月能掙十五塊大洋,這多大的出息啊,自己父子兩還真的依靠他了。

把信收好,又用一塊小布把匯票藏好,放在貼身的小衣里。他得到了找到了銀行,把能把匯票換成現錢。

最近有南方來的商行在河南收購土地,真不明白土地乾旱種不了莊稼,農民丟棄了土地逃荒,土地早不值錢了,怎麼還有人要?

有趣的是,這家叫南華糧行的公司收了農民的土地還安排失地農民去南方幹活,據說還有人被送去南洋了。

賣田的錢足夠王鐵牛坐火車去武漢,那有下南洋的船。

吱呀!

王鐵牛關上那扇破落的大門,好像把苦難的過往隔絕在門後面的世界、那個灰暗的房子里。

帶著兒子,背離家鄉,身後留下乾涸的土地、凋敝的村莊。

一個星期後。

無數人像王鐵牛父子逃荒,卻沒這父子兩幸運。因為這對父子至少能坐在最低票價的火車上,他們的方向是明確的,而更多的人只能沿著鐵路,拖家帶口,茫茫然地南下,只求快點趕到信陽。

因為到了信陽,就有活路了。信陽是京漢鐵路的站點之一,在武漢致公黨政權控制下已經有三四年了,到了信陽,流民就能得到政府和社會團體(如美華基金會、安徽勞工協會等)有組織的幫助,就有了活路。

沿著京漢線,中國鐵路總公司重修武漢至信陽的鐵路,使之成為一段複線鐵路,因此從信陽到武漢,運力大大提高。

一路南下,逃荒的人流越來越龐大。反之,越往北,北方中原就越蒼涼。

「爹,外面好多人啊!他們在逃荒嗎?」王狗蛋上了火車就一直很興奮,充滿好奇,指著車窗外那些苦著臉埋頭趕路的人們問道。

「沒錯,這就是逃荒。」王鐵牛感觸道,心裡嘆了口氣,在這場南下遷徙中,多少人倒下了,多少妻離子散,多少沒機會逃出來的人被拋棄故鄉乾涸的土地上。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鐵牛突然想起來小時候讀書塾念的幾句詩,如今看來感觸更深。

「說得好啊!軍閥統治殘暴不仁,北方的天是要變一變了。」

徐象謙從表裡山河的潼關南下,聽到這樣有感觸的話,不由得點頭。讓他驚訝的是,這話是從一個老農一般的男人口中說出來,他帶著孩子,衣著樸素,那質樸的味道讓徐象謙感到親切。

「你是?」王鐵牛看著坐在對面的二十來歲的青年。他衣著雖然樸素,面相老苦,但有種朝氣。看起來像是有學問的人,嗯,應該比自己有學問多了。

「徐象謙,山西人。」

經過交談,王鐵牛才知道眼前的這位山西青年居然還是位大學生,在武漢讀什麼軍校,放假回山西探親後正好趕上了這趟列車。

王鐵牛這些天漲了不少見識。在火車上聽別人講過南方的一些事情,知道讀軍校的大學生有多麼稀罕。

「哎呀。沒想到你是個將軍啊!」王鐵牛肅然起敬道。

俗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軍人在傳統觀念上評價不高,尤其是在王鐵牛生活的北方地區。很多人沒飯吃才去當兵,一去當兵就當死了半條命。

然而對於軍官人們似乎又有不同的評價,軍官就是官,官就是大人,地位自然不同於普通的士兵,因此徐象謙在王鐵牛面前,就是讓他尊重的大人。

「你過獎了,我就一剛畢業的學生,還不是將軍呢。」

徐象謙搖頭擺手道。心想軍校生畢業一般是授予少尉軍銜,自己沒想過要當將軍,當初南下就是奔著南方革命去的。南方的革命氣象要比北方好得多。事實證明當初的選擇還算不錯。

美中不足的是,別的同學運氣好不是分配到總部機關就是第一到第十師那十個野戰師實習,應該很有前途,而自己卻被分配到南洋,完全出乎徐象謙的意料,按理說他成績名列前茅。不應該被分配到陌生的南洋的。自己把這個消息告訴家裡人的時候,他們也非常驚訝。

「大概是因為自己最笨不會討好上級吧!」

徐象謙想到自己的待遇。心裡暗自鬱悶,卻無處傾訴。就算日後申請調回國內,那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馬上他又想到,革命軍中大批軍中高層都參與過南華的獨立戰爭,比如司徒勇、張棟樑這兩位將軍,就是從南華率領大軍回國參加革命的,武漢軍界和南華那邊交流一直非常頻繁。

想到這裡,這次南下說不準也是次機會,徐象謙對前途總算不那麼悲觀了。

此時鬱悶的他不知道,日後司徒南碰到他這位元帥是多麼驚訝!儘管長著一張苦悶的臉,帶著濃濃的山西口音一般人聽不懂,不過司徒南就特別喜歡這位內秀堅韌的將領,他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啊!

可能是談話比較投機的緣故,徐象謙暫且放下心事,把自己可能要去南洋的消息順口就和一面之緣王鐵牛說了。

「哎呀,我也是要下南洋啊,真巧了。」

王鐵牛聽了很高興。

「你下南洋幹什麼?做工還是經商?」徐象謙問道。看了看眼前這對質樸的父子,看起來像是逃難的。他從山西老家一路南下,到了河南,北方的難民蜂擁南下,實在見得太多了。

「俺兄弟在婆羅洲伐木場做工,寫信讓俺過去,俺想鄉下日子一天天難過,不如就到南洋去闖一闖也好。」

王鐵牛微微笑了笑,又問了一句,「都說南洋遍地黃金,過去後容易就分到土地,先生你說是真的嗎?」說完看徐象謙的眼神有些期待,當然,他對弟弟信里說的話是信的。

徐象謙微微一愣,自己也沒到過南洋啊,不過根據他在武漢打聽的消息,南華和南方一脈相通,形勢大體相同,都在搞工業建設,主政的也是致公黨。華人政權照顧國內的移民,把土地分給華人也是很自然的事,這大概也是華人和土著關係緊張的原因吧!像自己這樣的軍人分配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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