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而我,只有你/社社

社社,男,媒體人,

專欄作家,毒口佛心,文風犀利。

代表作:《星座教會我愛你》《別廢話你還可以更好》

「永不墮落,永不後退。永不忘記過去種種,永不用過去種種懲罰自己。永不不開心。永不忘放蕩,鮮艷,快活。永不低頭,永不妥協,永不忘說謝謝。永不熄滅小宇宙,依然,永不低頭。永不。」——這是他們剛來跟我一起生活的時候,我的想法。

現在,我依然這麼想。

我養了四隻貓,張蜜蜜、張小樹、張小草、張皮皮,是的我姓張。我有個大眾得不得了的名字,但我是誰我清楚,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剛剛養貓的時候,是我人生的低谷期。那時候我二十三歲,剛剛失戀,事業受挫,在長沙罕見藍得髮指的天空下想念愛情的人山人海,而我在無望等待。就在月湖邊的垂柳下,朋友打電話給我,你不如試著養一隻貓,貓咪很乖不麻煩,能讓你不寂寞。

沒想到的是,自從我養貓之後,竟然看到想也想不到的美好。

其實,我不好意思說,我養貓。因為理論上我將在日後供給他們食物,但他們也不見得會因此感激我。我請回了一隻黑色的波斯與土貓的混血女,一個白底花斑小男孩。他們以後是我的家人,我的子女,我的朋友,為了他們,我會更努力地工作。其實我這兒原本就是他們的家,只是現在,他們終於回來了。

小樹、小草、蜜蜜、皮皮,我是他們的一切。因為我賺錢給他們買貓糧,他們病了,帶他們看病、治病,第一次發情期過後,帶他們做絕育手術,平時看著他們爭搶著吃光幾個貓盆里的貓糧,然後一起伸舌頭撅屁股舔光碟子里的水,前爪支地頭與脖子呈一個斜線,腰部與後腿並行呈直線地組成一個直角三角形,這是伸懶腰呢。然後去貓砂盆里,先聞聞,然後蹲下,面朝外,眼睛微微眯起,與我對視或者純粹放空,拉屎的小樹和小草是坦然的,而皮皮和蜜蜜大約因為是女孩的關係,非常羞赧,統統把頭埋在貓廁所里,拉完後迅速而準確地埋好自己的㞎㞎,彈彈後腳的貓砂,優雅地揚長而去。

與貓一起生活的日子,並不那麼一帆風順。幾隻貓的貓砂並不好清理,因為是流浪貓出身,總有一隻貓不習慣在貓砂中方便,清潔,成了我當時的夢魘。不僅如此,與貓交流的時候,我開始學會用貓的方式交流,聲音放輕,動作減緩,不急躁,按時喂貓和清理貓砂,為他們剃毛,帶他們打防疫針。

養貓之後,我開始養成好的生活習慣。隨時順手收拾房間,每天早晨在起床洗衣服床單窗帘的時候順手清理貓砂拖地,貓咪打翻的瓶瓶罐罐也隨手收拾好。

從破壞王到家政控,中間只隔著養貓的幾年,我花了很大努力變成了現在的我。

只是覺得慶幸,劫後餘生似的。差一點就如何如何了,肯定有這樣的情況,從來都不是最幸運的人,只不過一直死皮賴臉地跟生活牛皮糖。每個年紀都是美的,我現在覺得,成熟一點,漸漸剝開生活的外衣,隱約看到內核。讓風景跟一早看過的知識對照,哦哦哦,原來果真有這樣的人、事、物,嗯,早有準備。痛苦嗎,不是不痛苦的。生活的每一刻都保持清凈靈性,但那些紅塵嘈雜,也不止浮雲。

2009年,我因在金鷹網上寫娛樂評論產生的少許影響,開始接到一些雜誌的約稿,並且成為當年《快樂女聲》官方評論的撰寫者,我的上司和老闆頗為賞識我,當時的老闆說,希望我再接再厲,成為金鷹網的一支筆。雖然已是三年前的事,依然銘記在心,感謝他,對於向來缺乏信心的我來說,老闆就寫作本身的讚許比加薪升職有意義得多。當年的《快樂女聲》結束的瞬間,我尖叫著寫完那年最後一篇「快女」評論,在辦公室里亂喊亂叫,也是這位老闆,詫異地問我,至於嗎至於嗎?

至於。

兩周以後,我把小樹和蜜蜜接回了家裡,我的女領導說:「小胖你一次養兩隻貓,總會影響工作的。」輕蔑的口氣。

作為一個二百五,我本能地回過去:「我跟我家貓都會越來越好的。」

一個半月以後,我正式辭職,對外宣稱回家寫書。其實不過是在家待著,看看書,寫點散稿,我想寫的那本書,始終寫不出來。最大的困擾是家裡永遠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貓屎臭,以及經常在角落裡發現貓屎的痕迹,窗檯、牆角、被單、外套,每一個地方都是小樹和蜜蜜的洗手間。

我無能為力。

接散稿子的工作其實也並不輕鬆,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跟我約稿的編輯要的都是無比著急的閃電活,白天打了電話,晚上必須見到稿子,或者是半夜十一點接到電話,第二天一早要看到稿子,而這個時候,我通常在抱著肥貓滿屋亂轉,寫稿真是一件打擾我跟貓相處的事情,我真心覺得。過了不久,經由網路名人和菜頭的口碑傳播,我迷上了單機神奇遊戲《植物大戰殭屍》。

對這個階段的我和貓來說,《植物大戰殭屍》都意義非凡。因為它的出現,我暫時忘掉了掏貓砂的痛苦。不知道是當時吃的貓糧不對,還是我還沒適應掏貓砂的苦,每次掏貓砂,我都要戴口罩帽子然後用圍巾狠狠把自己的口鼻包裹得嚴嚴實實,實在是太臭了。每一次掏貓砂,對我來說都是意志力博弈的勝利,掏完以後都要乾嘔好一會兒,太噁心了太臭了。我真心覺得那些掏糞工人不容易,而且,貓屎比人屎臭十倍。我根本不理解,為什麼貓小小的身體,要拉那麼多屎,而且那些屎也未免太臭了吧,雖然小樹和蜜蜜拉完屎以後都會把屎用貓砂團起來滾個完整漂亮的糞球,但萬一我有幾天忘了掏,貓砂盆(當時還不是盆而是個紙箱子)就會變得超級變態的臭,而且很噁心,屎疊著屎,天氣稍熱,就有一堆蠅蟲在貓屎里飛舞組隊,太可怕了。我尖叫著崩潰著強忍著惡臭把貓砂箱子抱著扔下樓,中途偶爾會不小心撤掉一些臟貓砂,還要回家拿掃把把這個掃掉,如果樓道有人上下看到,我簡直丟臉得要崩潰了,因為貓砂里有屎。

因為寫不出任何狗屁,加上有個機會去附近的山裡待一段時間,而且家裡已經臟臭到我無法克服的地步——我以為我是個心理承受能力極強的人,因為每一個來我家的人都會被我家驚人的貓屎髒亂臭弄到崩潰,一秒鐘也不想多待,迅速跑出去。有一個女人,原本是我的好朋友,後來因為我家太臭不願意做客,時間久了,大家也都斷了聯繫。有此一例,可想當時我是如何生存的。

剛去山裡的時候,我身心俱疲。本來就是臨時決定的事,我匆匆地交了所有稿子,又帶上了兩隻寶貝貓咪(本想帶著寄養但是未遂),帶了點書和衣服,還有些洗漱用品就出發了。臨走的時候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帶上了MP3,本來想真正耳根清凈一下,不過沒有歌怕到時候會崩潰。坐了一天多汽車,因為是山路,所以更加顛簸。貓糧很重,還有貓砂啥的,後來我發現貓很會在黃沙里大小便,根本不用我千辛萬苦帶的兩袋貓砂。

在這裡待了很多天,每天都在山林呼嘯河溪奔流中慌忙度日,貓們則是很自在,很快適應了環境,到了飯點一敲飯盆就飛速沖回來,小樹很乖,不到處亂跑,蜜蜜則是社交恐懼症,除了偶爾對停駐在草地的小鳥表示出極大的捕獵性質,他們跟在城市裡生活毫無二致。

在山裡跟杜伯一家相處良好。杜伯的家是個大家族,兒女都在大城市,環境在山裡算是巨富,家裡裝潢非常好,吃用都跟城裡一般。他教我寫隸書,我們經常下棋喝茶。他近年多喝普洱,我也蹭著喝了不少,相見甚歡。他也愛貓,尤其是,小樹和蜜蜜又乾淨又乖巧,毫無野貓之蕭瑟感,他說,古人管寵物貓叫做狸奴,聽起來好風雅。

走之前我買了匹杜家小妹陀自己做的蠟染,回來桌布窗帘和新唐裝都有了,我心滿意足。值得一提的是,多了一塊布,是杜家小妹特意強調的,給小樹和蜜蜜做身衣服,後來回到長沙,我忘了這件事,現在想來,真是遺憾啊。民俗風的小樹和蜜蜜瀟洒出街的樣子,真令人神往啊。

回長沙以後,為了慶祝張小樹、蜜蜜和他們肥胖的爹爹我自己安然回家以及孩子們都胖了壯了,我買了一套天青,意外之喜是同款帶茶船。還買了一個拳頭大的茶寵,綠變金黃的三足金蟾,熱水淋漓時,一派金黃煙霞繚繞,好看極了。

小樹這個傻孩子,每次茶寵變色的時候,他都湊在金蟾的身上偷偷摸摸地嗅著,然後舔一口,我伸手彈他的腦門,他才一個箭步跑走。沒幾天,深夜兩點,我聽見客廳一聲巨響,是瓷器落地的聲音,張蜜蜜張小樹彼此追打跑出的風聲咻咻作響,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沒膽量當下去著,忍了一夜才來看個究竟,新的全套天青,剩一個小杯子了。氣得我對著他們臭罵一頓,「我靠!!我他媽真的要扇你們!」

罵也沒用,小樹還過來舔我的腳趾,我翻了個白眼,上網跟親友們投訴他們。有個貓奴大姐安慰我說,嗨,天青算啥啊,蔣蓉的南瓜壺,我家貓蹭蹭給我打了,一臉不服小樣還瞪我,意思是,這個家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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