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永遠/阮笙綠

阮笙綠,

青春暖傷文學代表作者,文筆溫暖治癒。

代表作:《掩埋在塵埃下的那些年華》《在你心上流浪》

第一次見到暖丫時,我剛從家裡回到自己在外面租住的臨時小窩,外婆的葬禮已經結束一個星期,媽媽怕我傷心過度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從妹妹不小心說漏嘴的電話中得知這一消息奔回家時,家裡已經恢複平靜,外婆的衣物和老照片通通都隨著外婆一起焚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而外婆存在過的證據,也只剩下郊外那塊沒有溫度的墓碑。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一張外婆的照片都沒留下,我覺得她薄情,但是當時家裡的氣氛實在是很差,妹妹一直在哭,媽媽沉默不語,那些指責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就賭著一口氣收拾東西離開了家。

那天我將趕來安慰我的周小哥趕出門,關了手機獨自一個人哭了很久,眼睛腫得無法閉合,整夜失眠,外面的雨已經下了一整夜,到處又陰又冷,一切都糟糕透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雨幕發獃,天空灰濛濛的,沒一點生機,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窗下傳來幾聲微弱的貓叫聲。叫聲很細很小,卻透著股絕望的凄厲勁,即便在嘩啦的雨聲里也顯得很刺耳,我從窗戶伸出頭往外看,就在一輛銀灰色的車旁邊看到一團小小的、白色的、跌跌撞撞挪動著的身影。

那是我和暖丫的初遇,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遇見了被拋棄在大雨中的幼貓。

我打著傘走下樓,將她捧在手心裡,她很小,很弱,身上的毛稀稀拉拉的,全部粘在身上,眼皮紅腫腫地粘在一起,張著嘴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只是用柔弱的粉紅色小爪子使勁地……使勁地抱著我的手指。

親人離世和被親人拋棄,這兩種痛哪種更甚?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一刻我對這個小東西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奇怪情感,毫不猶豫地將她捧回了家。

臨時決定收養小動物的後果必定是兵荒馬亂,我拿了條幹毛巾將她包起來,看著她的毛慢慢干透,呼吸也均勻下來就打電話將周小哥從睡夢裡叫了出來,等他一身潮濕從雨里閃進門的時候,我正翻箱倒櫃找鞋盒,準備給她鋪個臨時的窩,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合適的,就索性從床上抽下來一個抱枕丟在地板上,一個臨時的窩就這樣「建」成了。

「老佛爺,您這是……」周小哥知道我心情低落,說起來話來小心翼翼的,進門半天才看到包在毛巾里的某生物,頓時笑了起來,「這耗子怎麼你了,被你折磨成這樣?毛都沒了,你拿開水澆它了?這樣可不行,這屬於心理變態。」

我知道他是故意想逗我笑,就沒理他,轉身將被他稱為耗子的幼貓塞進他手裡,說:「這隻耗子叫貓,我要養她。」

「養她?你確定?」周小哥相當驚訝,「你連烏龜都能養死。」

「這次不一樣,我會很用心,會把她當親生的一樣養著。」我咬咬牙指了指地上,「你看,我連最喜歡的抱枕都貢獻出來了。」

周小哥打開毛巾,戳了戳不停顫抖中的幼小生物,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疑惑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陽光燦爛的笑:「這麼說,我要當爹了。」

「臭美。」

我抬腳踢向他,被他靈活閃過,中間還不忘記抬起幼貓的後腿很流氓地鑒定了下它的性別:「喲,是個閨女,不錯不錯。」

「把閨女還給我。」我一把搶過幼貓,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抱枕上。

然後要做什麼,就完全不知道了,完全沒有養貓經驗的我不得不上網查了關於怎麼餵養幼貓的相關信息,邊查邊讓周小哥記錄。

「記住啊,幼貓不能直接喂牛奶,會消化不良,最好喂貓奶粉,明天要去買貓奶粉、貓砂,對了,還要去買瓶眼藥水。」

「買眼藥水幹什麼?」

「眼藥水倒了,空瓶子給閨女當奶瓶用,論壇上這麼說的,貓太小不會自己喝奶,最好用空的眼藥水瓶子,放開水裡煮沸幾分鐘消毒後裝上沖好的奶粉餵給她喝……」

我邊查資料邊念念叨叨,念了半天沒聽到周小哥的回應聲,回頭一看,他正用我房間里的小天平給「閨女」稱體重。

「100克。真輕,才100克。」他抬頭看我,「我們的目標是把她養成十斤的大胖子。」

100克。

我愣了一下,眼眶忽地又紅了。

100克,這就是一個生命的重量嗎?

那麼,外婆,你離開這個世界後,是否世界也只輕了100克,然後就恢複如常,再沒有什麼變化?

人怎麼可以這麼渺小而脆弱呢?

在我心裡重如泰山的事情,竟然只有100克的重量,到底是這個世界太薄情,還是我自己太放不開?

我又哭了,完全不受控制的,周小哥手足無措地走過來抱我,哄小孩一樣拍著我的背,說:「別哭了,你看,外婆走了還給你送了禮物,這個貓閨女肯定就是她怕你太孤單送給你的,看她多疼你。而且,我也會陪著你,上山下海的,這輩子算是耗上了。」

我還是在哭,聲音都開始沙啞了,這時候幼貓搖搖晃晃地從抱枕上站了起來,眼睛明明無法睜開,卻準確無誤地沖著我的方向,虛弱而嬌柔地叫了一聲:「喵。」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叫聲,我無法形容,只是覺得心頭被柔軟的羽毛輕輕刷過,又酸又癢,眼淚不由自主地止住了。

我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治癒」,而悲傷中的我,被一隻剛剛經歷過痛苦的幼貓嬌柔的叫聲治癒了,因為我聽懂了她的聲音。她明明自己也很痛苦,卻在對我說,不要哭,今後我的生命中只有你,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到我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我給幼貓起名叫暖丫,周小哥問我為什麼?我回答說,因為遇到她的那天很冷,她一直在發抖,我希望她接下來的人生……哦,不,是貓生,我希望她接下來的貓生都只有溫暖。

周小哥問我,叫「暖暖」不是更好聽點嗎?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答:賤名好養活,比起文藝腔的「暖暖」,「溫暖的丫頭」聽起來不是更加親昵可愛嗎?

周小哥恍然大悟,怪腔怪調,笑我:其實,你也想當個溫暖的丫頭吧?

我沒理他。好吧,他說對了。

那之後,我一直都沒回家,也沒主動聯繫過家裡,媽媽幾次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爸爸給我找了新工作,是在一所實驗小學裡當代課老師,催我快點去報到。我含糊地應著,掛了電話,卻完全沒有一點想要動身的意思,我知道,我不會去的。

對於家裡為我安排好的一切,我有種條件反射的抵觸情緒,從小就是,那麼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去當老師,倒也不是討厭老師這個職業,而是,我討厭爸爸和媽媽從來不和我商量便自以為是地決定好我的人生,我覺得自己根本不被尊重,或者說,他們覺得尊重對我來說是沒有必要的。

比如說:

我正興緻勃勃地學著各種遊戲就被送進小學開始朝八晚五,那年我才五歲,每天寫作業背課文,至今不會踢毽子、跳皮筋。

好不容易跟一幫比我大的同學混熟了,又被告知要復讀,不能跟熟悉的朋友們一起升學。

當校長的爸爸會不時地叮囑老師對我嚴格要求,於是我得到的是更加繁重的作業和似乎永遠都做不完的數學試題。

……

我知道他們愛我,可我不快樂,這不正常,也不正確,就像我永遠也無法接受怕我傷心過度而沒通知我回去見外婆最後一面這個可笑的理由。

所以我要反抗。

我將自己偽裝得很忙,忙的內容當然是暖丫的吃喝拉撒,眼睛還未睜開的奶貓真的跟人類的嬰兒一樣難伺候,我在當媽的勞累和欣喜中痛並快樂著。

給暖丫餵奶是個十分艱巨的任務,她的嘴巴張開也只能叼住眼藥水瓶子的頂端,我要一點一點地往外擠奶,速度不能快,否則她來不及吞咽會嗆到,也不能太慢,跟不上她吃的速度,會招來她的不滿……通常一頓奶喂下來,我的胳膊已經酸得抬都抬不起來了。

而且,奶貓跟嬰兒一樣,很容易就餓,通常三四小時就要喂一次,晚上也不例外,無論半夜幾點,她只要一叫,我便如同受到召喚的鬥士一樣,從床上一躍而起,沖奶粉、餵奶,動作越來越嫻熟,以至於到了後來,半夜再起來餵奶時,我都是閉著眼睛完成這一切的。

吃完了要拉,這是動物的本能,但是奶貓如果太小,根本不會排便,這個時候貓媽媽會舔奶貓的屁屁周圍,刺激它們排便,而暖丫顯然享受不到這一權利。

「怎麼辦?」面對只吃不拉的暖丫我對著周小哥愁眉苦臉。

「要不,你來代替貓媽媽幫她一下?」周小哥也很無奈。

不要哭,今後我的生命中只有你,我會陪看你,一直一直……

「這這這……」我結結巴巴指了指暖丫的小PP,使勁搖頭,「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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