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魅力的構成元素 4、隱藏藝術的藝術

從跨越洲際的旅行到幽默風趣的談吐,魅力讓困難的事情變得容易。高跟鞋從來都不會擠腳;跑車永遠不會遭遇堵車;明星永遠不會感冒流鼻涕,永遠不會髮型凌亂,也不會有口紅留在牙齒上。雨天不會破壞假期。電線不會毀掉景色。自然不會暗淡,沒有人會花光金錢。魅力看起來似乎「毫不費力」。

當人們談起魅力時,這個詞就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們讀到布萊克·萊弗利或者凱瑟琳·澤塔-瓊斯的「輕鬆魅力」時,在我們看到加里·格蘭特穿西裝時感受到的「輕鬆時尚」,或者喬治·克魯尼的「瀟洒自如」時。時尚設計師瑞秋·羅伊在形容凱特·米德爾頓時用了「輕鬆從容,安靜,自信的魅力」這樣的詞語。雜誌在推薦「聖托貝的輕鬆、奢華休閑風」時認為,「要在潮流中發現魅力」。《衛報》文化藝術版通訊員凡妮莎·索普在阿馬爾菲海岸尋找那種「毫不費力的魅力」,那種感覺她在祖父母度假的幻燈片中看到過,讓她記憶猶新。

「那些魅力四射的人會讓艱難的任務變得輕鬆簡單,」時尚評論家羅賓·吉芙漢寫道,「他們似乎可以對那些困難一笑置之,他們的生活似乎一帆風順。無論他們多麼努力地工作,在他們臉上你永遠看不到疲憊。」從費雷德·阿斯泰爾和李連杰,到詹姆斯·邦德和丹尼·歐申,這些魅力四射的英雄都是名副其實的步履穩健。他們不僅優雅地做出各種動作,似乎還知道自己應該穿什麼,知道怎麼做,他們永遠可以找到合適的言辭,從來不會忘記給行李員小費。他們可以用幽默和巧妙的即興創作來面對危機。無論是偽裝成搬運工還是從醫院的窗戶逃走,調戲綁架犯還是引誘伊娃·瑪麗·聖,《西北偏北》中的加里·格蘭特所扮演的廣告人在經歷危難時,處理危機的嫻熟程度毫不亞於邦德,只是沒有007的工具也沒有經歷特工訓練而已。

這種看似毫不費力的魅力,在巴爾德澤·卡斯蒂廖內16世紀初期的作品中,被稱之為「瀟洒」:真正的藝術並非是令人一眼看穿的匠氣工藝,而是需創作者盡全力隱藏的內斂風格。同時,無論你付出了多少努力,看起來一定是渾然天成或者如有神助的。瀟洒的感覺會讓這種氣質的擁有者看起來無比優越,觀察者則會感到一種轉變,被自信和能力的光環所籠罩。正如克萊斯勒大廈的魅力流線型外觀,瀟洒是一種更為表面的東西——一種需要精心創建並維護的藝術形式。精簡的架構,這就是魅力的第二個基本要素表現:優雅,表現為掩飾或消除缺陷、心煩、弱點、付出的代價、支撐結構或摩擦。

如果嚮往逃離或轉型是魅力的情感核心,那麼優雅則是其中核心的幻想,正是這種特性才給我們帶來了美化和魅力轉變的基礎。優雅是讓魅力變得危險又誘人的原因。通過隱藏任何可能打破魅力的事物,讓他們的願望變得明確而可及。工業設計師迭戈·羅德里格斯寫道:「魅力,讓我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熵這種東西存在。」它帶領我們進入一個完美的世界,膚色無瑕、體態輕盈;在那裡,敞篷車沿著蜿蜒的小路滑行,通過質樸的窗戶可以俯瞰蔚藍的大海;在那裡,衣服都完美地貼合身材,飛機是準時的,高腳杯閃閃發光,愛情真實,青春常駐。「優雅,就是沒有任何帶來痛楚或困難的事情,從來沒有猶豫,沒有不和諧因素。」19世紀早期散文家威廉·黑茲利特寫道。優雅劃清了與慾望的界限,隱藏了我們慾望中消極的方面。

對優雅的需求解釋了為什麼魅力與戲劇之間具有如此強烈的關聯。甚至當它並不產生於舞台或熒幕時,魅力仍需要一種文藝性的呈現:一種魅力對象與受眾之間的交換,在這種交換中,對現實的操作可以被理解,但是必須被隱藏。當文學的魅力可能通過純粹的方式進行操控時,隱喻的魅力必須通過觀眾的移情效應和想像空間發生說服效力。正如1978年電影《超人》的宣傳廣告上所宣稱的:「你會相信人可以飛。」而正如超人的空中冒險經歷一樣,魅力也是一種特殊的效果。

構建魅力需要涉及兩個相互分離卻又相互補充的方式,來隱藏疼痛、困難、瑕疵和混亂。首先,優雅存在於現實世界中,即使只是一瞬間,但實現它的成本是看不到的。這種準備和支持要麼隱藏在幕後,要麼在這優雅瞬間之前或之後。「我參與了一個看似輕鬆的魅力創作,需要承認的是,這種完美的幻覺不是天生的。」洛杉磯著名時尚復古女裝品牌設計師卡梅隆·希爾沃說道。這種暫時的真實依然是一種幻覺,這種形式我們就可以稱之為「戲劇化優雅」。

其次,這種優雅並不是真實的。它是通過直接操控和編輯製作而成的,例如攝影師從一組照片中挑選、剪輯並修飾某一張。「找出最好的,隱藏起最壞的,並留下一些想像」,著名的好萊塢片場時期攝影師喬治·赫里爾在講述他是如何創造了魅力四射的好萊塢明星肖像時如是說。只存在於靜態圖像或觀眾的選擇性想像中,這種形式的優雅我們稱之為「暗室優雅」。這種類型的優雅所發揮的作用,帶來的結果是一種徘徊在腦中的魅力時刻,餘音裊裊。

對於戲劇的魅力,觀眾們一定不知道,或者寧願忽略那些隱藏在背後的艱辛努力。瀟洒是一種幻想。即使你有天賦,也需要後天的培養。當亨弗萊·鮑嘉談起奧黛麗·赫本時,說道:「她非常自律,就像那些芭蕾舞者一樣。」為了將肖恩·康納利的自然形態變得與詹姆斯·邦德一樣圓滑,導演特倫斯·楊帶著這位年輕的演員出入高檔餐館,教他鑒賞葡萄酒,為他定製西裝和襯衫,並要求康納利穿著新衣服睡覺,這樣邦德的衣服他穿起來就會非常自然。而格蕾絲·凱利則通過嚴格的訓練才獲得了優美流暢的聲音,讓她的聲調變得更加婉轉,並徹底改掉了她帶有鼻音的費城口音。加里·格蘭特從小就被當作雜技演員培養,從而才讓自己的動作表演變得自在自如。他所呈現出的「毫不費力」的魅力在背後付出了很多,如果他發現自己的襯衫領子和定製西裝的翻領有那麼一點兒不合適,就會仔細測量之後送回給裁縫修改。「想要給別人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這需要500個細節的加總。」格蘭特表示。

只有將反覆的練習和編排變成一種自然呈現的行為,魅力才會成為一種理想化的感受,並引發受眾的同感,讓他們覺得自然。「每次當弗雷德·阿斯泰爾通過旋轉、跳起和切分音時間步一點一點獲得金格爾·羅傑斯的認可時,觀眾們就忘記了(因為影片中從來不曾提起)在工作室里究竟有多少雙舞鞋沾上了他們的血,才能有這種天衣無縫的配合。」舞蹈學者朱麗葉·麥克梅恩斯寫道。

這些影片並不是邀請我們將自己想像成一位現實世界的舞者,奮力克服艱難的排練去達成一場完美的演出呈現。相反,我們會將自己置於一種不需要花費太多精力的關係和愛情之中。阿斯泰爾和羅傑斯努力地去編排這些舞蹈,但是他們飾演的角色看起來卻輕而易舉地便實現了。同理,蘋果的首席設計師喬納森·伊夫表示,如今最具魅力的產品背後的設計師和工程師們「努力地去解決那些複雜的問題,而用戶卻並不知道這些問題究竟有多麼複雜」。雖然這個創作的過程非常辛苦,而最終呈現的形態無疑是美好的。為了實現這些目標所需要的實驗和失敗都真實地隱藏在幕後。

魅力不同於浪漫,在這些背後的努力中,通常會反映出一些困難。讓我們想一想武打電影中的訓練場景,《星球大戰》或者《指環王》中的戰爭場面,都是藝術家們在閣樓上苦苦掙扎多年的成果,是創作者多年睡辦公室、吃泡麵所換來的成果。那些真人秀節目例如《天橋風雲》或者《瑞秋·佐伊計畫》基本上都是浪漫的故事,創造魅力的時刻,戲劇化呈現了秀場或紅地毯上那看似輕鬆的外表背後的努力。浪漫主義會讓現實變得理想化——它省略了那些煩瑣、無意義又枯燥的東西——但它通過呈現過程中的困難來強化成果的光環。魅力很少敘事,它捕捉的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場景:舞蹈,而不是綵排;靜態的照片,而不是電影。魅力和浪漫是緊密關聯的,但是魅力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種變化。我們從中體驗的是結果,而非過程。

而對於主體和受眾之間的關係,浪漫和魅力也不盡相同。在浪漫中,受眾會隨著人物感受到一系列的情感變化:興奮、恐懼、氣憤、愛、悲傷、喜悅。而魅力卻恰恰相反,保持著一種局外人的姿態,帶著神秘和距離感。在經典的角色版本中,我們並不會居住在詹姆斯·邦德的精神宇宙中。我們將自己投映在他的角色設置和智慧之中。他是「正義使者」。我們並不能感其所感,但是他的想法卻讓我們深有感觸。這種帶有強烈距離感的認同,正解釋了為何不知名的模特甚至是無生命的物體都可以變得魅力無窮。我們不需要真正認識他們,我們會用自己的情感和慾望來填滿他們的形象。

魅力也不等同於奇觀,正如弗雷德和金格爾之間的親密不同於巴斯比·伯克利與千變萬化的舞女,碧昂斯不同於Lady Gaga,或者說被瘋狂轉載的奧運體操運動員加布里埃爾·道格拉斯在平衡木上高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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