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歲月如瞥

樂山大佛又名「凌雲大佛」,位於西川嘉州凌雲山棲鸞峰臨江峭壁,瀕臨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匯流處。初建於唐玄宗開元元年(713年),最終在唐德宗貞元十九年(803年)完工,前後共歷時九十載。大佛為彌勒佛坐像,通高二十餘丈,頭頂與凌雲山山頂平齊,足踏大江,有「山是一座佛,佛是一座山」之譽,是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摩崖石刻造像。

鏤膚剽俗恣游遨,可得蹲鴟號富饒。

井絡共知天與險,蠶叢無奈世興妖。

杜鵑積恨花如血,諸葛遺靈柏半燒。

才似文園何足道,一生琴意祇成痟。

——劉筠《成都》

楊柳青乍然聽到噩耗,如受雷擊,形容慘淡,搖搖欲墜。

任介跟出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郭震答道:「芙蓉樓出了點事,青娘得趕過去看看。」

任介忙道:「我陪你去。」楊柳青使勁咬了咬嘴唇,強作鎮定,道:「不,郭公子陪我去就好。」

任介不由得一愣。他是楊氏丈夫,雖然並不懷疑妻子跟郭震之間有什麼干係,但妻子當著好友拿自己當外人,難免有些不快。

楊柳青似也意識到不妥,忙解釋道:「芙蓉樓的這件事跟郭公子有關。今日是藏書樓上樑日,任郎還是留下來陪孫公子慶賀,不然我夫婦太失禮了。」

任介這才釋然,笑道:「那你去吧,這裡有我照應。」

孫辟跟出來問道:「怎麼了?」

郭震不欲敗壞眾人興緻,只道:「出了點意外。你們先開宴,我跟青娘去芙蓉樓處理點事。」

孫辟大為驚奇,看了任介一眼,卻也沒有再多問,只道:「早去早回。我們盡量等你。」

郭震點了點頭,便與楊柳青趕到芙蓉樓。小廝狗兒早等在門口,引二人徑直來到楊柳青舊居。

楊柳青雖然離開了芙蓉樓,但環兒仍住在這處院落中,以此地作為聯絡場所。老鴇得到楊柳青好處甚多,又畏懼其背後勢力,也任其作為,不敢幹涉。

進屋一看,果見環兒胸口中了一刀,側卧在血泊中,雙眼瞪大,怒氣猶生。楊柳青蹲了下去,撫摸著環兒的秀髮,大顆大顆淚珠掉落了下來。

郭震問道:「你們不是有很多人嗎?環兒她爹和他那些手下呢?」

楊柳青道:「徐老爹帶手下人出門辦事去了,怕是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起身抹了抹眼淚,問道,「是你第一個發現的嗎?」

狗兒點了點頭,道:「小的來給環兒送酒菜,天已經暗了,屋裡卻沒有點燈。小的喊了一聲,沒有人應,進門才發現環兒已經……已經那個了。」

楊柳青道:「還有誰知道這裡出了命案?」

狗兒道:「小的得過娘子囑咐,有事不要聲張,直接去告訴娘子,因而再沒有旁人知道。」

郭震道:「你送的是兩個人的飯,兩副碗筷,還有一副是給誰的?」

狗兒道:「是給陪伴環兒的丑娘子。」

郭震低聲問道:「丑娘子是芳華嗎?」

楊柳青道:「是。我離開芙蓉樓後,芳華姊姊便陪著環兒住在這裡。這裡本來就是她當紅時的舊居,郭公子應該早就知道了。」又問道:「丑娘子人呢?」

狗兒道:「呀,是啊,小的還真沒留意到。會不會……」打了個寒戰,不敢說出醜娘子也被殺了。

三人忙裡里外外尋了一番,在院外牆根下找到了芳華,所幸人還活著,只是暈了過去。

狗兒一時不知所措,問道:「青娘當真不報官嗎?至少要告訴鴇母一聲吧。」

楊柳青道:「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我自有處置。你先回去忙你的,就當沒這回事一樣。」又取下頭上的金簪,遞過去道:「這個你拿去,換了錢給你娘買身新衣裳。」

狗兒畏畏縮縮不敢接,道:「全靠青娘救濟,這才治好了娘親的病,小的怎敢再要娘子首飾?」

楊柳青命道:「拿去。」口氣甚是嚴厲。

狗兒素來對她又敬又怕,只得接了金簪,道謝去了。

郭震已將芳華抱回房中,放在榻上。楊柳青自到廚下瓮缸打了熱水,將酒燙了,倒出一杯熱酒,喂芳華喝下。

郭震道:「你這是做什麼?」楊柳青道:「熱酒回陽,這杯酒能令芳華姊姊早些醒過來。」

果然不出一會兒,芳華便悠悠醒轉,一見到郭震,便直坐起來,抓住他臂膀道:「他還活著!郭公子,他還活著。」

郭震道:「誰還活著?」芳華道:「杜齡。」

楊柳青大吃一驚,問道:「是芳華姊姊的舊情人杜齡嗎?他不是早死了嗎?」

芳華道:「不,他沒死,我看得很清楚,是他。」

原來芳華在庭院中收拾花草時,忽發現牆頭有人往院中窺測,那人似極了杜齡,但一閃即逝。她大吃一驚,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然再抬頭時,又看見了那人。她忙開了院門,趕出去查看,卻不見人影,但牆頭明顯有人攀爬過。

她料想情郎尚在人間,然當他回來找自己時,先看到了她被毀的面容,驚駭之下,再也難以靠近。心頭悵然,只覺得天意弄人。佇立牆根許久,直到聽到環兒在屋裡叫她,她才轉身,忽然腦後生風,不及回頭,後腦便挨了重重一下,隨後便人事不知了。

楊柳青問道:「芳華姊姊能肯定那人是杜齡嗎?」

芳華道:「肯定是他。」又問道:「環兒呢?是她叫郭公子和青娘來的嗎?怎麼不見她人?」

楊柳青道:「環兒被人殺了。」

芳華駭異萬分,愣了一愣,還不大相信,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才雙手捂臉,雖未哭出聲來,但淚水卻不斷從指縫中湧出。過了好半晌,才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楊柳青道:「應該就在芳華姊姊被打暈後不久。」

芳華道:「可是誰……誰會想殺環兒?」

楊柳青道:「目下我們還不知道,不過既然姊姊認出了杜齡,他嫌疑應該最大。」

芳華怔了一怔,隨即搖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杜郎。郭公子,你和杜郎是同門,你最了解他,知道他不會殺人的,是不是?」

郭震道:「當然。杜齡為人最正直不過,決計不會濫殺無辜,我也想不出他有什麼動機要殺死環兒。」

楊柳青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處院子原先是芳華姊姊故居,杜齡大概想回來找你,不想看到姊姊毀了容,他心中一定很震撼。打暈姊姊後,他不由自主地走進這裡,遇到了環兒。環兒為人硬氣,素來嘴上不饒人,見到陌生人溜進來,更不會輕易放過。大概言語激烈了些,杜齡一氣之下便殺了她。」

芳華一呆,雖不願意相信,但亦覺得楊柳青推斷有道理,轉頭問道:「郭公子,當真是這樣嗎?」

郭震也無法回答,他記憶中的杜齡,仍是那個朝氣蓬勃、正直樂觀的男子。而今十年過去,物是人非,杜齡又經歷了那麼多變故,還會是原來的個性嗎?

就拿郭震自己來說,他少年時何等曠達放縱,桀驁不馴,然經歷與愛人分手、妻子病故等打擊後,他身上可還能找到當年半分不羈浪子的影子?短短几年,所有的驕傲、自負便消逝於無邊的黑暗中,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如此,杜齡也應會如此。

楊柳青道:「我也不希望杜齡是兇手,他不但是芳華姊姊的知心愛人,也是我丈夫的同門師兄弟。然目下杜齡嫌疑最大,我們得設法找到他,當面問個清楚。」

芳華忙問道:「一旦找到杜郎,青娘要如何處置他?」

楊柳青道:「我要當面問他有沒有殺死環兒,如果是他殺人,要麼我動手,要麼等徐老爹動手。不管怎樣,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甚是冷靜,言語中更有一絲殘酷。芳華呆了一呆,不敢接話,又默默流起眼淚來。

郭震道:「青娘何不將案子交給官府處置?免得大伙兒心裡都不好受,還兩邊為難。」

楊柳青決然道:「不行。一旦報官,官府便要派人驗屍。環兒與我情同姊妹,我不希望她死後還受這種污辱。郭公子,你先回去。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郭震道:「你不是說徐沛那些人都外出辦事了嗎?沒有了幫手,你要如何處置環兒屍首?我與你一道出門,當然要一道回去,不然如何向任介交代?」

楊柳青只得道:「那好,郭公子先幫我葬了環兒吧。」

當下在庭院中挖了個坑,將環兒用錦被裹了,先行埋在坑中,預備等徐沛回來再作改葬。

郭震又道:「芳華娘子也不能再住在這裡,不妨你暫時搬去我家住。我堂兄過世,家裡只有嫂嫂及一雙兒女,正好可以做伴。」

芳華苦笑道:「我這張臉成了這樣,怕會嚇壞郭公子家人。」

楊柳青道:「徐老爹在十字街有處宅子,他和手下一直住在那裡,現下空著,姊姊不妨先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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