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反被聰明誤

基馬諾克酒店的門衛身高將近一米九,身著一套淺藍色制服,雙手因為戴著白色手套,看上去顯得特別粗大。他打開了黃色計程車的車門,動作輕柔得像是老姑娘在撫摸貓。

強尼·達爾馬斯下了車,又轉過身對一頭紅髮的司機說:「喬伊,你最好還是在這附近等我。」

司機點了點頭,把嘴裡的牙籤又往裡咬進了點,然後一個急轉,手法嫻熟地把計程車甩出了用白線圈出的搭車區。達爾馬斯穿過灑滿陽光的人行道,走進基馬諾克酒店寬敞而涼爽的前廳。大廳里鋪著厚實的地毯,走在上面悄無聲息。門童們雙手疊放在胸前站在那裡,而大理石服務台後面的兩名接待員看上去都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

達爾馬斯徑直走到電梯前廊,進了一架有鑲板的電梯,對電梯員說:「麻煩到頂樓。」

酒店頂樓有一間小而安靜的休息室,三面牆上各有一道門。達爾馬斯走到其中一扇門前,然後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德里克·瓦爾登。他的年紀在45歲左右,或者比這更大一點,頭髮花白,長相英俊,看臉色便知他是個酒色之徒,而臉上的皮膚也開始有松垂的跡象。他身穿印著姓名字母花紋的長袍,手上拿著一滿杯威士忌,看樣子已經有點醉了。

「哦,是你啊,進來吧,達爾馬斯。」

他沒精打采地嘟噥道,說完把門敞開著,就走回房間里了。達爾馬斯順手把門關上,並跟著他走進來。房間很長,天花板也很高。房間的一端是一個陽台,陽台左邊是一排落地窗戶,窗戶外還有一個小露台。

德里克·瓦爾登徑自在一張靠牆的棕色座椅上坐了下來,伸出雙腿放在一張腳凳上。他搖了搖酒杯中的威士忌,低頭看著酒杯。

「你在想什麼呢?」他問道。

達爾馬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過一會兒才答道:「我只是順道過來通知你一聲,你委託我的事我不想幹了。」

瓦爾登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把酒杯放在桌角,然後摸出一根香煙,放到嘴邊叼著,卻忘了點著它。

「就這事?」他的聲音含糊而冷漠。

達爾馬斯轉過臉去,走到一扇窗前。窗戶大開著,上面的遮陽篷伸展在外。外面大馬路上微弱的交通雜訊隱約可聞。

他背對著瓦爾登說道:「調查毫無進展,正好如你所願。你很清楚自己為何被勒索,而我卻毫無頭緒。日食電影公司對這件事情感興趣,是因為他們對你的電影下了血本。」

「讓他們見鬼去吧。」瓦爾登貌似平靜地說道。

達爾馬斯搖了搖頭,轉過身來,說:「我並不這樣看。你一定是惹上什麼大麻煩了,有人不願放過你。你只是不得已才僱用我的,但這也是白費時間,你根本就不懂得合作。」

瓦爾登不悅地反駁:「我是以自己的方式處理這件事,而且我沒惹上什麼大麻煩。該如何做我心裡有底,該出手時我就會出手。而你要做的就是讓日食公司的那幫人認為事情正在得到處理。明白嗎?」

達爾馬斯回頭踱了幾步,一隻手撐在桌面上,旁邊的煙灰缸散落著幾根沾著深色口紅印的煙蒂。他心不在焉地看著這一切。

他冷淡地說道:「瓦爾登,這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好的借口。」

「我還以為你足夠聰明,能弄明白這一切呢。」瓦爾登冷笑道。他側向一邊,往酒杯中倒入更多威士忌,「來一杯?」

「不了,謝謝。」達爾馬斯答道。

瓦爾登摸索到嘴裡叼著的煙,把它丟到地下,喝了口酒。「什麼玩意兒!」他哼了一聲,「你是一名私家偵探,我付你錢是讓你搞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動作。按你們這一行的說法,這是一份乾淨的工作。」

達爾馬斯看著他說道:「這倒是我聞所未聞的笑話。」

瓦爾登突然做了個憤怒的手勢,眼光一閃,嘴角下垂,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避開達爾馬斯的眼光。

達爾馬斯接著說道:「我無意針對你,但也絕不喜歡你。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人。如果你玩我,我早就採取行動了。我還是會採取行動,但不是為了你。我不想要你的錢,你可以隨時召回你那些像影子一樣跟蹤我的尾巴。」

瓦爾登把腳放下來,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邊的桌面上。達爾馬斯的話讓他臉色大變。

「跟蹤?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我可沒叫人跟蹤你。」

達爾馬斯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那就好。下次我會反跟蹤,看看能否讓他告訴我背後的主子是誰……我會查清楚這一切的。」

瓦爾登非常平靜地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樣做。你是——你跟他們有樣學樣,他們可是會不擇手段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這個嚇不倒我,」達爾馬斯沉穩地說道,「如果是勒索你的人,他們早就使出更卑鄙下流的手段了。」

他把帽子脫下,托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盯著它。這時瓦爾登神情緊張,臉部冒出些許汗珠,眼神獃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他張開口正想說點什麼。

門鈴卻突然響了。

瓦爾登隨即皺起眉頭,低聲罵了一句。他低頭盯著地面,身體卻沒有動。

「該死的,今天怎麼那麼多不速之客,我那個日本門童今天剛好不在。」他低聲咆哮著。

門鈴又響了起來,瓦爾登無奈準備起身,此時達爾馬斯說:「我去看看是誰,反正我也正好要走了。」

他對瓦爾登點了點頭,走出房間下樓打開了門。

兩個男人閃了進來,手裡拿著槍。其中一人用槍狠狠頂著達爾馬斯的肋骨,語氣急促地說道:「退回去,快點。打劫!你懂的。」

他皮膚黝黑,相貌端正,很興奮的樣子。他的臉像浮雕寶石一樣潔凈,因此看起來不太硬朗。他笑了笑。

他身後的男人身材矮小,一頭棕黃頭髮,臉色陰沉。那個黑小子說道:「諾迪,這是瓦爾登的私家偵探,帶他過去,搜出他的武器。」

那個棕黃頭髮的男人諾迪聽了,用一把短管左輪手槍頂著達爾馬斯的肚子,他的同伴則一腳把門關上,然後大搖大擺走向瓦爾登。

諾迪從達爾馬斯腋下搜出一支0.38英寸的柯爾特式自動手槍,繞著他走了一圈,還拍了拍他的口袋。接著他把自己的手槍收好,換上達爾馬斯的自動手槍。

「好了,里基奧。這人身上沒槍了。」他嘟囔著對同伴說道。達爾馬斯隨即放下雙手,轉身走回房間,若有所思地盯著瓦爾登。瓦爾登身體前傾,嘴巴微張,神情專註。達爾馬斯看了看那個黑小子,輕聲問道:「你叫里基奧?」

黑小子瞥了他一眼,說:「站到那邊的桌子邊去,夥計。現在一切由我說了算。」

瓦爾登的喉嚨發出一絲嘶啞聲。里基奧站到他的面前,神情愉快地頷首注視著他,一隻手指掛著扳機護環,讓槍搖來晃去。

「瓦爾登,你的賬現在還沒給我付清,動作真是太他媽慢了!所以我們過來和你說一聲。還是跟蹤你的大偵探找到這兒的。很聰明吧?」

達爾馬斯板著臉,平靜地說道:「瓦爾登,這個廢物以前是你的保鏢吧,如果他叫里基奧的話。」

瓦爾登默默點了點頭,抿了一下雙唇。里基奧向達爾馬斯叱喝道:「別玩花樣,死偵探。我再次警告你啊。」他目露凶光,又轉頭看向瓦爾登,瞥了眼手錶。

「現在是三點零八分,瓦爾登,我想以你的龜速應該也能趕在銀行關門前把錢取出來。給你一個小時去銀行取1萬美元出來。記住只有一個小時。我們得勞駕你的大偵探跟我們走一趟,好安排交付事項。」

瓦爾登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他把雙手按在膝蓋上,雙拳緊握,握得指關節都泛白了。

里基奧繼續說道:「我們會光明正大地行動,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的『生意』也不會越做越大。你也給我放機靈點,要不然你親愛的偵探先生就要在泥土下長眠不醒了,明白了嗎?」

達爾馬斯以輕蔑的口吻說道:「如果他付清了,我猜你會放了我,好讓我向警察告發你吧。」

里基奧沒有看達爾馬斯,而是平靜地說道:「這是個不錯的選擇……瓦爾登,你今天要付清1萬美元,下個星期天我們要看到另外1萬美元,除非我們遇上了大麻煩。如果我們真有什麼麻煩,你會付出代價的。」

瓦爾登露出一副茫然的挫敗表情,雙手一攤,倉促說道:「我想我能安排好一切。」

「很好,那我們走了。」

里基奧快速地點了下頭,收好槍,從口袋裡翻出一隻羊皮手套,套上右手,然後走向棕黃毛,從他手中奪過達爾馬斯的自動手槍,握在手中仔細研究了一番後順手放進衣服的旁側袋,戴著手套的右手仍揣著它。

「走人。」他甩了甩頭,說道。

說罷就走了出去。德里克·瓦爾登看著他們的背影,面色慘淡。

電梯里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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