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回 宋公明神聚蓼兒窪 徽宗帝夢遊梁山泊

話說宋江衣錦還鄉,還至東京,與眾弟兄相會,令其各人收拾行裝,前往任所。當有神行太保戴宗來探宋江,二人坐間閑話。只見戴宗起身道:「小弟已蒙聖恩,除授袞州都統制。今情願納下官誥,要去泰安州岳廟裡,陪堂求閑,過了此生,實為萬幸。」宋江道:「賢弟何故行此念頭?」戴宗道:「是弟夜夢崔府君勾喚,因此發了這片善心。」宋江道:「賢弟生身既為神行太保,他日必作岳府靈聰。」自此相別之後,戴宗納還了官誥,去到泰安州岳廟裡,陪堂出家,每日殷勤奉祀聖帝香火,虔誠無忽。後數月,一夕無恙,請眾道伴相辭作別,大笑而終。後來在岳廟裡累次顯靈,州人廟祝,隨塑戴宗神像於廟裡,胎骨是他真身。

又有阮小七受了誥命,辭別宋江,已往蓋天軍做都統制職事。未及數月,被大將王稟、趙譚懷挾幫源洞辱罵舊恨,累累於童樞密前訴說阮小七的過失:「曾穿著方臘的赭黃袍、龍衣玉帶,雖是一時戲耍,終久懷心不良;亦且蓋天軍地僻人蠻,必致造反。」童貫把此事達知蔡京,奏過天子,請降了聖旨,行移公文到彼處,追奪阮小七本身的官誥,復為庶民。阮小七見了,心中也自歡喜。帶了老母,回還梁山泊石碣村,依舊打魚為生,奉養老母,以終天年。後來壽至六十而亡。

且說小旋風柴進在京師,見戴宗納還官誥,求閑去了;又見說朝廷追奪了阮小七官誥,不合戴了方臘的平天冠、龍衣玉帶,意在學他造反,罰為庶民。尋思:「我亦曾在方臘處做駙馬,倘或日後奸臣們知得,於天子前讒佞,見責起來,追了誥命,豈不受辱?不如自識時務,免受玷辱。」推稱風疾病患,不時舉發,難以任用,情願納還官誥,求閑為農。辭別眾官,再回滄州橫海郡為民,自在過話。忽然一日,無疾而終。

李應受中山府都統制,赴任半年,聞知柴進求閑去了,自思也推稱風癱,不能為官,申達省院,繳納官誥,復還故鄉獨龍岡村中過活。後與杜興一處作富豪,俱得善終。

關勝在北京大名府總管兵馬,甚得軍心,眾皆欽伏。一日,操練軍馬回來,因大醉,失腳落馬,得病身亡。

呼延灼受御營指揮使,每日隨駕操備。後領大軍,破大金兀朮四太子,出軍殺至淮西陣亡。

只有朱仝在保定府管軍有功,後隨劉光世破了大金,直做到太平軍節度使。

花榮帶同妻小妹子,前赴應天府到任。吳用自來單身,只帶了隨行安童,去武勝軍到任。李逵亦是獨自帶了兩個僕從,來自潤州到任。說話為何只說這三個到任,別的都說了絕後結果?為這七員正將,都不廝見著,先說了結果。後這五員正將宋江、盧俊義、花榮、吳用、李逵還有廝會處,以此未說絕了,結果下來便見。

再說宋江、盧俊義在京師,都分派了諸將賞賜,各各令其赴任去訖。歿於王事者,正將家眷人口,關給與恩賞錢帛金銀,仍各送回故鄉,聽從其便。再有現在朝京偏將一十五員:除兄弟宋清還鄉為農外,杜興已自跟隨李應還鄉去了。黃信仍任青州。孫立帶同兄弟孫新、顧大嫂並妻小,自依舊登州任用。鄒潤不願為官,回登雲山去了。蔡慶跟隨關勝,仍回北京為民。

裴宣自與楊林商議了,自回飲馬川,受職求閑去了,蔣敬思念故鄉,願回潭州為民。朱武自來投授樊瑞道法,兩個做了全真先生,雲遊江湖,去投公孫勝出家,以終天年。穆春自回揭陽鎮鄉中,復為良民。凌振炮手非凡,仍受火藥局御營任用。舊在京師偏將五員:安道全欽取回京,就於太醫院做了金紫醫官;皇甫端原受御馬監大使;金大堅已在內府御寶監為官;蕭讓在蔡太師府中受職,作門館先生;樂和在駙馬王都尉府中盡老清閑,終身快樂。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自與盧俊義分別之後,各自前去赴任。盧俊義亦無家眷,帶了數個隨行伴當,自望廬州去了。宋江謝恩辭朝,別了省院諸官,帶同幾個家人僕從,前往楚州赴任。自此相別,都各分散去了。亦不在話下。

且說宋朝原來自太宗傳太祖帝位之時,說了誓願,以致朝代奸佞不清。至今徽宗天子至聖至明,不期致被奸臣當道。讒佞專權,屈害忠良,深可憫念。當此之時,卻是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變亂天下,壞國壞家壞民。當有殿帥府太尉高俅、楊戩,因見天子重禮厚賜宋江等這伙將校,心內好生不然。兩個自來商議道:「這宋江、盧俊義皆是我等仇人,今日倒吃他做了有功之臣,受朝廷這等恩賜,卻教他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我等省院官僚,如何不惹人恥笑?自古道:『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楊戩道:「我有一計,先對付了盧俊義,便是絕了宋江一隻臂膊。這人十分英勇,若先對付了宋江,他若得知,必變了事,倒惹出一場不好。」高俅道:「願聞你的妙計如何。」楊戩道:「排出幾個廬州軍漢,來省院首告盧安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在造反。便與他申呈去太師府啟奏,和這蔡太師都瞞了。等太師奏過天子,請旨定奪,卻令人賺他來京師。待上皇賜御食與他,於內下了些水銀,卻墜了那人腰腎,做用不得,便成不得大事。再差天使卻賜御酒與宋江吃,酒里也與他下了慢葯,只消半月之間,一定沒救。」

高俅道:「此計大妙!」有詩堪笑:

自古權奸害善良,不容忠義立家邦。

皇天若肯明昭報,男作俳優女作倡。

兩個賊臣計議定了,著心腹人出來尋覓兩個廬州土人,寫與他狀子,叫他去樞密院。首告盧安撫在廬州即日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欲造反;使人常往楚州,結連安撫宋江,通情起義。樞密院卻是童貫,亦與宋江等有仇,當即收了原告狀子,徑呈來太師府啟奏。蔡京見了申文,便會官計議。此時高俅、楊戩俱各在彼,四個奸臣,定了計策,引領原告人入內啟奏天子。上皇曰:「朕想宋江、盧俊義征討四方虜寇,掌握十萬兵尚且不生歹心。今已去邪歸正,焉肯背反?寡人不曾虧負他,如何敢叛逆朝廷?其中有詐,未審虛的,難以准信。」當有高俅、楊戩在旁奏道:「聖上道理雖然,人心難忖。想必是盧俊義嫌官卑職小,不滿其心,復懷反意,不幸被人知覺。」上皇曰:「可喚來寡人親問,自取實招。」蔡京、童貫又奏道:「盧俊義是一猛獸,未保其心。倘若驚動了他,必致走透,深為未便,今後難以收捕。只可賺來京師,陛下親賜御膳御酒,將聖言撫諭之,窺其虛實動靜。若無,不必究問,亦顯陛下不負功臣之念。」上皇准奏,隨即降下聖旨,差一使命徑往廬州,宣取盧俊義還朝,有委用的事。在使奉命來到廬州,大小官員出郭迎接,直至州衙,開讀已罷。

話休絮煩。盧俊義聽了聖旨,宣取回朝,便同使命離了廬州,一齊上了鋪馬來京。於路無話。早至東京皇城司前歇了。

次日,早到東華門外,伺候早朝。時有太師蔡京,樞密院童貫,太尉高俅、楊戩,引盧俊義於偏殿朝見上皇。拜舞已罷,天子道:「寡人慾見卿一面。」又問:「廬州可容身否?」盧俊義再拜奏道:「托賴聖上洪福齊天,彼處軍民,亦皆安泰。」上皇又問了些閑話,俄延至午,尚膳廚官奏道:「進呈御膳在此,未敢擅便,乞取聖旨。」此時高俅、楊戩已把水銀暗地著放在裡面,供呈在御案上。天子當面將膳賜與盧俊義。盧俊義拜受而食。上皇撫諭道:「卿去廬州,務要盡心,安養軍士,勿生非意。」盧俊義頓道謝恩,出朝回還廬州,全然不知四個賊臣設計相害。高俅、楊戩相謂曰:「此後大事定矣!」

再說盧俊義是夜便回廬州來,覺道腰腎疼痛,動舉不得,不能乘馬,坐船回來。行至泗州淮河,天數將盡,自然生出事來,其夜因醉,要立在船頭上消遣,不想水銀墜下腰胯併骨髓里去,冊立不牢,亦且酒後失腳。落於淮河深處而死。可憐河北玉麒麟,屈作水中逸抑鬼!從人打撈起屍首,具棺槨殯於泗州高原深處。本州官員動文書申復省院,不在話下。

且說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計較定了,將齎泗州申達文書,早朝奏聞天子說:「泗州申復:盧安撫行至淮河,因酒醉墮水而死。臣等省院,不敢不奏。今盧俊義已死,只恐宋江心內設疑,別生他事。乞陛下聖鑒,可差天使齎御酒往楚州賞賜。以安其心。」上皇沉吟良久,欲道不準,未知其心;意欲准行,誠恐有弊。上皇無奈,終被奸臣讒佞所惑,片口張舌,花言巧語,緩里取事,無不納受。遂降御酒二樽,差天使一人齎往楚州,限目下便行。眼見得這使臣亦是高俅、楊戩二賊手下心腹之輩。天數只注宋公明合當命盡,不期被這奸臣們將御酒內放了慢葯在裡面,卻教天使齎擎了,徑往楚州來。且說宋公明自從到楚州為安撫,兼管總領兵馬。到任之後,惜軍愛民,百姓敬之如父母,軍校仰之若神明,訟庭肅然,六事俱備,人心既服,軍民欽敬。宋江公事之暇,時常出郭遊玩。原來楚州南門外,有個去處,地名喚做蓼兒窪。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麗,松柏森然。甚有風水。雖然是個小去處,其內山峰環繞,龍虎踞盤,曲折峰巒,陂階台砌。四圍港汊,前後湖盪。儼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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