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

話說高太尉在濟州城中帥府坐地,喚過王煥等眾節度商議,傳令將各路軍馬,拔寨收入城中。教現在節度使俱各全副披掛,伏於城內;各寨軍士,盡數準備,擺列於城中;城上俱各不豎旌旗,只於北門上立黃旗一面,上書「天詔」二字。高俅與天使眾官,都在城上,只等宋江到來。

當日梁山泊中,先差沒羽箭張清將帶五百哨馬,到濟州城邊周迴轉了一遭,望北去了。須臾,神行太保戴宗步行來探了一遭。人報與高太尉,親自臨月城上女牆邊,左右從者百餘人,大張麾蓋,前設香案,遙望北邊宋江軍馬到來。前面金鼓,五方旌旗,眾頭領簸箕掌栲栲圈,雁翅一般擺列將來。當先為首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在馬上欠身,與高太尉聲喏。高太尉見了,使人在城上叫道:「如今朝廷赦你們罪犯,特來招安,如何披甲前來?」宋江使戴宗至城下回覆道:「我等大小人員未蒙恩澤,不知詔意如何,未敢去其介胄。望太尉周全,可盡喚在城百姓耆老,一同聽詔,那時承恩卸甲。」高太尉出令,教喚在城耆老百姓,盡都上城聽詔。無移時,紛紛滾滾,盡皆到了。宋江等在城下,看見城上百姓老幼擺滿,方才勒馬向前。鳴鼓一通,眾將下馬。鳴鼓二通,眾將步行到城邊,背後小校,牽著戰馬,離城一箭之地,齊齊地伺候著。鳴鼓三通,眾將在城下拱手,聽城上開讀詔書。那天使讀道:制曰:人之本心,本無二端;國之恆道,俱是一理。作善則為良民,造惡則為逆黨。朕聞梁山泊聚眾已久,不蒙善化,未復良心。今差天使頒降詔書,除宋江,盧俊義等大小人眾所犯過惡,並與赦免。其為首者,詣京謝恩;協隨助者,各歸鄉間。嗚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歸正之心;毋犯雷霆,當效革故鼎新之意。故茲詔示,想宜悉知。宣和年月日當時軍師吳用正聽讀到「除宋江」三字便目視花榮道:「將軍聽得么?」卻才讀罷詔書,花榮大叫:「既不赦我哥哥,我等投降則甚?」搭上箭,拽滿弓,望著那個開詔使臣道:「看花榮神箭!」一箭射中面門,眾人急救。城下眾好漢一齊叫聲「反!」亂箭望城上射來,高太尉迴避不迭。四門突出軍馬來。宋江軍中一聲鼓響,一齊上馬便走,城中官軍追趕,約有五六里回來。只聽得後軍炮響,東有李逵,引步軍殺來;西有扈三娘,引馬軍殺來。兩路軍馬一齊合到。官軍只怕有埋伏,急退時,宋江全伙卻回身卷殺將來。三面夾攻,城中軍馬大亂,急急奔回,殺死者多。宋江收軍,不教追趕,自回梁山泊去了。

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寫表,申奏朝廷說:「宋江賊寇,射死天使,不伏招安。」外寫密書,送與蔡太師、童樞密、楊太尉,煩為商議,教太師奏過天子,沿途接應糧草,星夜發兵前來,并力剿捕群賊。

卻說蔡太師收得高太尉密書,徑自入朝,奏知天子。天子聞奏,龍顏不悅云:「此寇數辱朝廷,罪犯大逆。」隨即降敕,教諸路各助軍馬,並聽高太尉調遣。楊太尉已知節次失利,再於御營司選拔二將,就於龍猛、虎翼、捧日、忠義四營內各選精兵五百,共計二千,跟隨兩個上將,去助高太尉殺賊。

這兩員將軍是誰?一個是八十萬禁軍都教頭,官帶左義衛親軍指揮使,護駕將軍丘岳。一個是八十萬禁軍副教頭,官帶右義衛親軍指揮使,車騎將軍周昂。這兩個將軍,累建奇功,名聞海外,深通武藝,威鎮京師;又是高太尉心腹之人。當時楊太尉點定二將,限目下起身,來辭蔡太師。蔡京分付道:「小心在意,早建大功,必當重用!」二將辭謝了。去四營內,一個個選揀身長體健,腰細膀闊,山東、河北能登山、慣赴水,那一等精銳軍漢,撥二將。這丘岳、周昂辭了眾省院官,去辭楊太尉,稟說明日出城。楊太尉各賜與二將五匹好馬,以為戰陣之用。二將謝了太尉,各自回營,收拾起身。次日,軍兵拴束了行程,都在御營司前伺候。丘岳、周昂二將分做四隊;龍猛、虎翼二營一千軍,有二千餘騎軍馬,丘岳總領;捧日、忠義二營一千軍,也有二千餘騎軍馬,周昂總領。又有一千步軍,分與二將隨從。丘岳、周昂到辰牌時分,擺列出城。楊太尉親自在城門看軍,且休說小校威雄,親隨勇猛,去那兩面綉旗下,一叢戰馬之中,簇擁著護駕將軍丘岳。怎生打扮?但見:

戴一頂纓撒火、錦兜鍪、雙鳳翅照天盔,披一副綠絨穿、紅綿套、嵌連環鎖子甲,穿一玲翠沿邊、珠絡縫、荔枝紅、圈金綉戲獅袍;系一條襯金葉、玉玲瓏,雙獺尾,紅釘盤螭帶,著一雙簇金線、海驢皮、胡桃紋、抹綠色雲根靴,彎一張紫檀靶、泥金梢、龍角面、虎筋弦寶雕弓,懸一壺紫竹桿、朱紅扣、鳳尾翎、狼牙金點鋼箭,掛一口七星裝、沙魚鞘、賽龍泉、欺巨闕霜鋒劍,橫一把撒朱纓、水磨桿、龍吞頭、偃月樣三停刀,騎一匹快馬登山、能跳澗、背金鞍、搖玉勒胭脂馬。

那丘岳坐在馬上,昂昂奇偉,領著左隊人馬。東京百姓看了,無不喝采。隨後便是右隊捧日、忠義兩營軍馬,端的整齊。

去那兩面綉旗下,一叢戰馬之中,簇擁著車騎將軍周昂。怎行打扮?但見:

戴一頂吞龍頭、撒青纓、珠閃爍爛銀盔,披一副損槍尖、壞箭頭、襯香綿熟鋼甲,穿一領綉牡丹、飛雙鳳、圈金線絳紅袍,系一條稱狼腰、宜虎體、嵌七寶麒麟帶,著一雙起三尖、海獸皮、倒雲根虎尾靴,彎一張雀畫面、龍角靶、紫綜綉六鈞弓,攢一壺皂索鵰翎、鐵木杆、透唐猊鑿子箭,使一柄欺袁達、賽石丙、劈開山金蘸斧,騎一匹負千斤、高八尺,能沖陣火龍駒,懸一條簡銀桿、四方棱、賽金光劈楞簡。

這周昂坐在馬上,停停威猛,領著右隊人馬,來到城邊。

與丘岳下馬,來拜辭楊太尉,作別眾官,離了東京,取路望濟州進發。

且說高太尉在濟州和聞參謀商議,比及添撥得軍馬到來,先使人去近處山林,砍伐木植大樹;附近州縣,拘刷造船匠人,就濟州城外,搭起船場,打造戰船。一面出榜,招募敢勇水手軍士。

濟州城中客店內,歇著一個客人,姓葉名春,原是泗州人氏,善會造船。因來山東,路經梁山泊過,被他那裡小伙頭目劫了本錢,流落在濟州,不能夠回鄉。聽得高太尉要伐木造船,征進梁山泊,以圖取勝,將紙畫成船樣,來見太尉,拜罷,稟道:「前者恩相以船征進,為何不能取勝?蓋因船隻皆是各處拘刷將來的,使風搖櫓,俱不得法。更兼船小底尖,難以用武。

葉春今獻一計,若要收伏此寇,須先造大船數百隻。最大者名為大海鰍船,兩邊置二十四部水車,船中可容數百人。每車用十二個人踏動,外用竹笆遮護,可避箭矢。船面豎立弩樓,另造觖車擺布放於上。如要進發,垛樓上一聲梆子響,二十四部水車一齊用力踏動,其船如飛,他將何等船隻可以攔當?若是遇著敵軍,船面上伏弩齊發,他將何物可以遮護?其第二等船,名為小海鰍船,兩邊只用十二部水車,船中可容百十人。前面後尾,都釘長釘。兩邊亦立弩樓,仍設遮洋笆片。這船卻行梁山泊小港,當住這廝私路伏兵。若依此計,梁山之寇,指日唾手可平。」高太尉聽說,看了圖樣,心中大喜。便叫取酒食衣服,賞了葉春,就著做監造戰船都作頭。連日曉夜催併,砍伐木植,限日定時,要到濟州交納。各路府州縣,均派合用造船物料。如若違限二日,笞四十,每日加一等。若違限五日外者,定依軍令處斬。各處逼迫守令催督,百姓亡者數多,萬民嗟怨。

有詩為證:

井蛙小見豈知天,可慨高俅聽譎言。

畢竟鰍船難取勝,傷財勞眾枉徒然。

且不說葉春監造海鰍等船,卻說各處添撥水軍人等,陸續都到濟州。高太尉分撥各寨節度使下聽調,不在話下。只見門吏報道:「朝廷差遣丘岳、周昂二將到來。」高太尉令眾節度使出城迎接。二將到帥府,參見太尉,親賜酒食,撫慰已畢。

一面差人賞軍,一面管待二將。二將便請太尉將令,引軍出城搦戰。高太尉道:「二公且消停數日,待海鰍船完備,那時水陸並進,船騎雙行,一鼓可平賊寇。」丘岳、周昂稟道:「某等覷梁山泊草寇如同兒戲!太尉放心,必然奏凱還京。」高俅道:「二將若果應口,吾當奏知天子前,必當重用。」是日宴散,就帥府前上馬,回歸本寨。且把軍馬屯駐聽調。

不說高太尉催促造船征進,卻說宋江與眾頭領自從濟州城下叫反殺人,奔上梁山泊來,卻與吳用等商議道:「兩次招安,都傷犯了天使,越增的罪惡重了,朝廷必然又差軍馬來。」便差小嘍羅下山,去探事情如何,火急回報。不數日,只見小嘍羅探知備細,報上山來:「高俅近日招募一水軍,叫葉春為作頭,打造大小海鰍船數百隻,東京又新遣差兩個御前來指揮,俱到來助戰。一個姓丘名岳,一個姓周名昂,二將英勇。各路又添撥到許多人馬,前來助戰。」宋江便與吳用計議道:「似此大船,飛游水面,如何破得?」吳用笑道:「有何懼哉!只消得幾個水軍頭領便了。旱路上交鋒,自有猛將應敵。然雖如此,料這等大船,要造必在數旬間方得成就。目今尚有四五十日光景。先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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