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

話說當時吳學究對宋公明說道:「今日有個機會,卻是石勇面上來投入伙的人,又與欒廷玉那廝最好,亦是楊林、鄧飛的至愛相識。他知道哥哥打祝家莊不利,特獻這條計策來入伙,以為進身之報,隨後便至。五日之內,可行此計,卻是好么?」

宋江聽了,大喜道:「妙哉!」方才笑逐顏開。

說話的,卻是甚麼計策?下來便見。看官牢記這段話頭。

原來和宋公明初打祝家莊時,一同事發。卻難這邊說一句,那邊說一回,因此權記下這兩打祝家莊的話頭,卻先說那一回來投入伙的人乘機會的話,下來接著關目。原來山東海邊有個州郡,喚做登州。登州城外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來傷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

且說登州山下有一家獵戶,兄弟兩個,哥哥喚做解珍,兄弟喚做解寶。弟兄兩個,都使渾鐵點鋼叉,有一身驚人的武藝。

當州里的獵戶們,都讓他第一。那解珍一個綽號喚做兩頭蛇,這解寶綽號叫做雙尾蠍。二人父母俱亡,不曾婚娶。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紫棠色麵皮,腰細膀闊。這個兄弟解寶,更是利害,也有七尺以上身材,面圓身黑,兩隻腿上刺著兩個飛天夜叉,有時性起,恨不得騰天倒地,拔樹搖山。有一篇《西江月》,單道他弟兄的好處:

世本登州獵戶,生來驍勇英豪。

穿山越嶺健如猱,麋鹿見時驚倒。

手執蓮花鐵叉,腰懸蒲葉尖刀。

豹皮裙子虎筋絛,解氏二雄年少。

那弟兄兩個,當官受了甘限文書,回到家中,整頓窩弓葯箭,弩子??叉,穿了豹皮褲、虎皮套體,拿了鐵叉。兩個徑奔登州山上,下了窩弓,去樹上等了一日,不濟事了,收拾窩弓下去。次日,又帶了乾糧,再上山伺候,看看天晚,弟兄兩個再把窩弓下了,爬上樹去,直等到五更,又沒動靜。兩個移了窩弓,卻來西山邊下了,坐到天明,又等不著。兩個心焦,說道:「限三日內要納大蟲,遲時須用受責,卻是怎地好!」

兩個第三日夜,伏至四更時分,不覺身體睏倦。兩個背廝靠著且睡,未曾合眼,忽聽得窩弓發響。兩個跳將起來,拿了鋼叉,四下里看時,只見一個大蟲中了葯箭,在那地上滾。兩個拈著鋼叉向前來。那大蟲見了人來,帶著箭便走。兩個追將向前去,不到半山裡時,藥力透來,那大蟲當不住,吼了一聲,骨淥淥滾將下山去了。解寶道:「好了!我認得這山,是毛太公庄後園裡,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討大蟲。」當時弟兄兩個提了鋼叉,徑下山來,投毛太公莊上敲門。此時方才天明,兩個敲開庄門入去,莊客報與太公知道。多時,毛太公出來,解珍、解寶放下鋼叉,聲了喏,說道:「伯伯,多時不見,今日特來拜擾。」毛太公道:「賢侄如何來得這等早?有甚話說?」解珍道:「無事不敢驚動伯伯睡寢。如今小侄因為官司委了甘限文書,要捕獲大蟲,一連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個,不想從後山滾下在伯伯園裡。望煩借一路,取大蟲則個。」毛太公道:「不妨,既是落在我園裡,二位且少坐。敢是肚肌了,吃些早飯去取。」叫莊客且去安排早膳來相待,當時勸二位吃了酒飯。解珍、解寶起身謝道:「感承伯伯厚意,望煩引去,取大蟲還小侄。」毛太公道:「既是在我庄後,卻怕怎地?且坐吃茶,卻去取未遲。」解珍、解寶不敢相違,只得又坐下。

莊客拿茶來,叫二位吃了。毛太公道:「如今我和賢侄去取大蟲。」解珍、解寶道:「深謝伯伯。」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庄後,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百般開不開。毛太公道:「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敢是鎖簧銹了,因此開不得。去取鐵鎚來打開了罷。」莊客便將鐵鎚來,敲開了鎖。眾人都入園裡去看時,遍山邊去看,尋不見。毛太公道:「賢侄,你兩個莫不錯看了,認不仔細?敢不曾落在我園裡?」

解珍道;「怎地得我兩個錯看了?是這裡生長的人,如何不認得!」毛太公道:「你自尋便了,有時自抬去。」解寶道:「哥哥,你且來看,這裡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路在上頭,如何說不在這裡?必是伯伯家莊客抬過了。」毛太公道:「你休這等說!我家莊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蟲在園裡,便又抬得過?你也須看見方才當面敲開鎖來,和你兩個一同入園裡來尋。你如何這般說話!」解珍道:「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毛太公道:「你這兩個好無道理!我好意請你吃酒飯,你顛倒賴我大蟲!」解寶道:「有甚麼賴處!你家也現當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卻沒本事去捉,倒來就我現成。

你倒將去請功,教我兄弟兩個吃限棒!」毛太公道:「你吃限棒,干我甚事!」解珍、解寶睜起眼來,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么?」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各有內外。你看這兩個教化頭倒來無禮!」解寶搶近廳前尋不見,心中火起,便在廳前打將起來;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欄杆,打將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寶白晝搶劫!」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椅桌,見莊上都有準備,兩個便拔步出門,指著莊上罵道:「你賴我大蟲,和你官司里去理會!」解氏深機捕獲,毛家巧計牢籠。當日因爭一虎,後來引起雙龍。

那兩個正罵之間,只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引著一夥伴當。

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子毛仲義,接著說道:「你家莊上莊客捉過了我大蟲,你爹不討還我,顛倒要打我弟兄兩個。」毛仲義道:「這廝村人不省事,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你兩個不要發怒,隨我到家裡,討還你便了。」解珍、解寶謝了毛仲義,叫開庄門,教他兩個進去。待得解珍、解寶入得門來,便叫關上庄門,喝一聲: 「下手!」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莊客,並恰纔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眾人一發上,把解珍、解寶綁了。毛仲義道:「我家昨夜自射得一個大蟲,如何來白賴我的?乘勢搶擄我家財,打碎家中什物,當得何罪?解上本州,也與本州除了一害!」

原來毛仲義五更時,先把大蟲解上州里去了,卻帶了若干做公的來捉解珍、解寶。不想他這兩個不識局面,正中了他的計策,分說不得。毛太公教把他兩個使的鋼叉並一包贓物,扛抬了許多打碎的傢伙什物,將解珍、解寶剝得赤條條地,背剪綁了,解上州里來。本州有個六案孔目,姓王,名正,卻是毛太公的女婿,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稟說了。才把解珍、解寶押到廳前,不由分說,捆翻便打,定要他兩個招做「混賴大蟲,各執鋼叉,因而搶擄財物」。解珍、解寶吃拷不過,只得依他招了。知府教取兩面二十五斤的重枷來枷了,釘下大牢里去。毛太公、毛仲義自回莊上商議道:「這兩個男女卻放他不得,不如一髮結果了他,免致後患。」當時子父二人自來州里,分付孔目王正:「與我一發斬草除根,萌芽不發,我這裡自行與知府的打關節。」

卻說解珍、解寶押到死囚牢里,引至亭心上來,見這個節級。為頭的那人,姓包,名吉,已自得了毛太公銀兩,並聽信王孔目之言,教對付他兩個性命,便來亭心裡坐下。小牢子對他兩個說道:「快過來跪在亭子前!」包節級喝道:「你兩個便是甚麼兩頭蛇、雙尾蠍,是你么?」解珍道:「雖然別人叫小人們這等混名,實不曾陷害良善。」包節級喝道:「你這兩個畜生!今番我手裡教你兩頭蛇做一頭蛇,雙尾蠍做單尾蠍!且與我押入大牢里去!」

那一個小牢子把他兩個帶在牢里來。見沒人,那小節級便道:「你兩個認得我么?我是你哥哥的妻舅。」解珍道:「我只親弟兄兩個,別無那個哥哥。」那小牢子道:「你兩個須是孫提轄的兄弟。」解珍道:「孫提轄是我姑舅哥哥,我卻不曾與你相會。足下莫非是樂和舅?」那小節級道:「正是,我姓樂,名和,祖貫茅州人氏。先祖挈家到此,將姐姐嫁與孫提轄為妻。我自在此州里勾當,做小牢子。人見我唱得好,都叫我做鐵叫子樂和。姐夫見我好武藝,教我學了幾路槍法在身。」

怎見得?有詩為證:

玲瓏心地衣冠整,俊俏肝腸語話清。

能唱人稱鐵叫子,樂和聰慧自天生。

原來這樂和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諸般樂品,盡皆曉得,學著便會。作事見頭知尾。說起槍棒武藝,如糖似蜜價愛。

為見解珍、解寶是個好漢,有心要救他,只是單絲不成線,孤掌豈能鳴,只報得他一個信。樂和說道:「好教兩個得知,如今包節級得受了毛太公錢財,必然要害你兩個性命,你兩個卻是怎生好?」解珍道:「你不說起孫提轄則休,你既說起他來,只央你寄一個信。」樂和道:「你卻教我寄信與誰?」解珍道:「我有個姐姐,是我爺面上的,卻與孫提轄兄弟為妻,現在東門外十里牌住。他是我姑娘的女兒,叫做母大蟲顧大嫂,開張酒店,家裡又殺牛開賭。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孫新這等本事,也輸與他。只有那個姐姐和我弟兄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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