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林沖水寨大?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

話說當下何觀察領了知府台旨下廳來,隨即到機密房裡,與眾人商議。眾多做公的道:「若說這個石碣村湖盪,緊靠著梁山泊,都是茫茫蕩蕩,蘆葦水港。若不得大隊官軍,舟船人馬,誰敢去那裡捕捉賊人?」何濤聽罷,說道:「這一論也是。」再到廳上稟復府尹道:「原來這石碣村湖泊,正傍著梁山水泊,周圍儘是深港水汊,蘆葦草盪。閑常時也兀自劫了人,莫說如今又添了那一夥強人在裡面。若不起得大隊人馬,如何敢去那裡捕獲得人?」府尹道:「即是如此說時,再差一員了得事的捕盜巡檢,點與五百官兵人馬,和你一處去緝捕。」何觀察領了台旨,再回機密房來,喚集這眾多做公的,整選了五百餘人,各各自去準備什物器械。次日,那捕盜巡檢領了濟州府帖文,與同何觀察兩個,點起五百軍兵同眾多做公的,一齊奔石碣村來。

且說晁蓋、公孫勝自從把火燒了莊院,帶同十數個莊客,來到石碣村,半路上撞見三阮弟兄,各執器械,卻來接應到家。

七個人都在阮小五莊上。那時阮小二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七人商議要去投梁山泊一事。吳用道:「現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貴在那裡開酒店,招接四方好漢。但要入伙的,須是先投奔他。我們如今安排了船隻,把一應的物件裝在船里,將些人情送與他引進。」大家正在那裡商議投奔梁山泊,只見幾個打魚的來報道:「官軍人馬,飛奔村裡來也!」晁蓋便起身叫道:「這廝們趕來,我等休走!」阮小二道:「不妨!我自對付他。叫那廝大半下水裡去死,小半都搠殺他。」公孫勝道: 「休慌!且看貧道的本事!」晃蓋道:「劉唐兄弟,你和學究先生且把財賦老小裝載船里,徑撐去李家道口左側相等。我們看些頭勢,隨後便到。」阮小二選兩隻棹船,把娘和老小,家中財賦,都裝下船里。吳用、劉唐各押著一隻,叫七八個伴當搖了船,先到李家道口去等。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撐駕小船,如此迎敵。兩個各棹船去了。

且說何濤並捕盜巡檢帶領官兵,漸近石碣村,但見河埠有船,盡數奪了。便使會水的官兵且下船里進發。岸上人馬,船騎相迎,水陸並進。到阮小二家,一齊吶喊,人馬並起,撲將入去,早是一所空房,裡面只有些粗重家火。何濤道:「且去拿幾家附近漁戶。」問時,說道:「他的兩個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何濤與巡檢商議道:「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徑甚雜,抑且水盪陂塘,不知深淺。若是四分五落去捉時,又怕中了這賊人奸計。我們把馬匹都教人看守在這村裡,一發都下船里去。」當時捕盜巡檢並何觀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時捉的船非止百十隻,也有撐的,亦有搖的,一齊都望阮小五打魚莊上來。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聽得蘆葦中間有人嘲歌。眾人且住了船聽時,那歌道:

打魚一世蓼兒窪,不種青苗不種麻。

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

何觀察並眾人聽了,盡吃一驚。只見遠遠地一個人,獨棹一隻小船兒唱將來。有認得的指道:「這個便是阮小五。」何濤把手一招,眾人并力向前,各執器械挺著迎將去。只見阮小五大笑,罵道:「你這等虐害百姓的賊官,直如此大膽!敢來引老爺做甚麼!卻不是來捋虎鬚!」何濤背後有會射弓箭的,搭上箭,曳滿弓,一齊放箭。阮小五見放箭來,拿著劃楸,翻筋斗鑽下水裡去。眾人趕到跟前,拿個空。

又行不到兩條港汊,只聽得蘆花盪里打唿哨。眾人把船擺開,見前面兩個人棹著一隻船來。船頭上立著一個人,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手裡拈著條筆管槍,口裡也唱著道:「老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先斬何濤巡檢首,京師獻與趙王君。」

何觀察並眾人聽了,又吃一驚。一齊看時,前面那個人拈槍,唱著歌,背後這個搖著櫓。有認得的說道:「這個正是阮小七。」何濤喝道:「眾人并力向前,先拿住這個賊!休教走了!」阮小七聽得笑道:「潑賊!」便把槍只一點,那船便使轉來,望小港里串著走。眾人發著喊,趕將去。這阮小七和那搖船的,飛也似搖著櫓,口裡打著唿哨,串著小港汊中只顧走。

眾官兵趕來趕去,看見那水港窄狹了,何濤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邊。」上岸看時,只見茫茫蕩蕩,都是蘆葦,正不見一些旱路。何濤心內疑惑,卻商議不定,便問那當村住的人。說道:「小人們雖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這裡有許多去處。」何濤便教劃著兩隻小船,船上各帶三兩個做公的,去前面探路。去了兩個時辰有餘,不見回報。何濤道:「這廝們好不了事!」再差五個做公的,又劃兩隻船去探路。這幾個做公的,划了兩隻船又去了一個多時辰,並不見些回報。何濤道: 「這幾個都是久慣做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卻怎地也不曉事,如何不著一隻船轉來回報?不想這些帶來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顛倒!」天色又看看晚了,何濤思想: 「在此不著邊際,怎生奈何?我須用自去走一遭。」揀一隻疾快小船,選了幾個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槳起五六把劃楫,何濤坐在船頭上,望這個蘆葦港里盪將去。

那時已是日沒沉西,劃得船開,約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見側邊岸上一個人,提著把鋤頭走將來。何濤問道:「兀那漢子,你是甚人?這裡是甚麼去處?」那人應道: 「我是這村裡莊家。這裡喚做斷頭溝,沒路了。」何濤道:「你曾見兩隻船過來么?」那人道:「不是來捉阮小五的?」何濤道:「你怎地知得是來捉阮小五的?」 那人道:「他們只在前面烏林里廝打。」何濤道:「離這裡還有多少路?」那人道:「只有前面望得見便是。」何濤聽得,便叫攏船前去接應。便差兩個做公的,拿了?叉上岸來。只見那漢提起鋤頭來,手到,把這兩個做公的一鋤頭一個,翻筋頭都打下水裡去。何濤見了吃一驚,急跳起身來時,卻待奔上岸。只見那隻船忽地搪將開去,水底下鑽起一個人來,把何濤兩腿只一扯,撲通地倒撞下水裡去。那幾個船里的卻待要走,被這提鋤頭的趕將上船來,一鋤頭一個,排頭打下去,腦漿也打出來。這何濤被水底下這人倒拖上岸來,就解下他的搭膊來捆了。看水底下這人,卻是阮小七。岸上提鋤頭的那漢,便是阮小二。弟兄兩個看著何濤罵道:「老爺弟兄三個,從來只愛殺人放火。量你這廝,直得甚麼!你如何大膽,特地引著官兵來捉我們!」何濤道:「好漢!小人奉上命差遣,蓋不由己。小人怎敢大膽,要來捉好漢?望好漢可憐見家中有個八十歲的老娘,無人養贍,望乞饒恕性命則個!」阮家弟兄道:「且把他來捆做個粽子,撇在船艙里。」把那幾個屍首,都攛去水裡去了。兩個胡哨一聲,蘆葦叢中鑽出四五個打魚的人來,都上了船。阮小二、阮小七各駕了一隻船出來。

且說這捕盜巡檢,領著官兵,都在那船里說道:「何觀察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許多時,不見回來。」

那時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滿天。眾人都在船上歇涼。忽然只見起一陣怪風,但見:

飛沙走石,卷水搖天。黑漫漫堆起烏雲,昏鄧鄧催來急雨。傾翻荷葉,滿波心翠蓋交加;擺動蘆花,繞湖面白旗繚亂。吹折昆崙山頂樹,喚醒東海老龍君。

那一陣怪風從背後吹將來,吹得眾人掩面大驚,只叫得苦;把那纜船索都刮斷了。正沒擺布處,只聽得後面胡哨響。迎著風看時,只見蘆花側畔,射出一派火光來。眾人道:「今番卻休了!」那大船小船,約有四五十隻,正被這大風颳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那火光卻早來到面前。原來都是一叢小船,兩隻價幫住,上面滿滿堆著蘆葦柴草,刮刮雜雜燒著,乘著順風直衝將來。那四五十隻官船,屯塞做一塊。港汊又狹,又沒迴避處。那頭等大船也有十數只,卻被他火船推來,鑽在大船隊里一燒。水底下原來又有人扶助著船燒將來,燒得大船上官兵都跳上岸來逃命奔走。不想四邊儘是蘆葦野港,又沒旱路。只見岸上蘆葦又刮刮雜雜,也燒將起來。那捕盜官兵,兩頭沒處走。風又緊,火又猛,眾官兵只得鑽去,都奔爛泥里立地。火光叢中,只見一隻小快船,船尾上一個搖著船,船頭上坐著一個先生,手裡明晃晃地拿著一口寶劍,口裡喝道:「休教走了一個!」眾兵都在爛泥里慌做一堆。說猶未了,只見蘆葦東岸,兩個人引著四五個打魚的,都手裡明晃晃拿著刀槍走來。這邊蘆葦西岸,又是兩個人,也引著四五個打魚的,手裡也明晃晃拿著飛魚鉤走來。東西兩岸,四個好漢並這夥人,一齊動手,排頭兒搠將來。無移時,把許多官兵都搠死在爛泥里。

東岸兩個是晁蓋、阮小五;西岸兩個是阮小二、阮小七;船上那個先生,便是祭風的公孫勝。五位好漢,引著十數個打魚的莊家,把這伙官兵都搠死在蘆葦盪里。單單只剩得一個何觀察,捆做粽子也似丟在船艙里。阮小二提將上岸來,指著罵道:「你這廝,是濟州一個詐害百姓的蠢蟲!我本待把你碎屍萬段,卻要你回去對那濟州府管事的賊驢說:俺這石碣村阮氏三雄,東溪村天王晁蓋,都不是好撩撥的!我也不來你城裡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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